“聂相救了王爷,是对允国有恩,让聂相就这样带伤回去实在不像话,既然不便惊动旁人,就让静璇为聂相处理伤口。”韩静璇示意他跟上,带他往陆升的帐篷走去。
理智告诉聂朝辉应该拒绝她的好意,腿脚却先一步行动,跟上她行走间摇曳的背影。
陆升的住处很简单,韩静璇把一盆清水放在聂朝辉面前,绞了帕子递给他。聂朝辉看着她葱白的手指,沉默接过,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韩静璇就站在他对面,为他绞布巾,后又递上茶水,让他漱去口中的血味,动作自然娴熟。
聂朝辉心生恍惚,倘若不是她此刻蒙着黑纱,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经历了那些事以后,自己与她竟还有这样平静的时候。
等清理干净,两人一时间无话,聂朝辉张口唤她,“静璇……”
“请聂相卸甲吧。”韩静璇开口道。
聂朝辉一愣,韩静璇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聂相后背有伤,尽早包扎为好。”
她放下那药,转身往外走去。
“静璇。”他又唤了一声,犹豫道:“你今日这是……”
“聂相不要误会。”韩静璇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道:“静璇能分清什么是恩,什么是仇,不至于丧尽天良!”
聂朝辉顿时抿紧了唇,眼看着她离去,背后的伤不知是因为松懈了,还是因为她提起,疼痛不已……
果然,这片刻的平静都是奢求了。
……
夜深,韩静璇守着昏暗的火光看着沉沉睡去的楚逸,他平时里那副不正经的伪装在睡梦中褪去,漂亮的眉宇微微蹙着,睫毛长而浓密,在眼皮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韩静璇忍不住贴近细数。
楚逸睡得很熟,亲自冲锋陷阵不说,还受了伤,早已疲惫难挡。
韩静璇数了一阵,忽地觉得眼花,肩膀也酸痛,打算起身走走,刚离开床榻,就听到他在梦中轻声呢喃,“静璇……”
韩静璇扭头看他,只见他抬起没受伤的手在空气乱抓,眉头愈发紧蹙,念叨着,“静璇,不许走,不许你走……
“本王不许……”他最后紧紧扯住被单,指关节发白。
韩静璇只觉得心被烧红的烙铁按上,烫得她想尖叫,却难以开口。她慌慌张张地冲了出去,狠狠吸了几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这才缓解了些许不安。
她看着沉沉的夜色,边塞的风吹得凄凉。
“娘娘,怎还不歇息?”守在帐外的陆升悄悄走近。
韩静璇摇摇头,抬头看看天空,上面群星闪烁,忽地问道:“本宫出宫到现在,几日了?”
陆升皱着眉算了算,“娘娘,算上今日,十三天了。”
“京中有消息吗?”韩静璇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陆升摇头,“皇上每日正常早朝,看样子并无御驾皇明寺的念头。”
“那就好,再等几日紫云关就可解围。”韩静璇想了想,“等一解围,你我立刻南下回去,请旨回京!”说罢,她转身回帐。
陆升被她语气中透出的严肃惊得一怔,想说话时她已经离去。
楚逸的箭伤幸而没有引起发热,一觉醒来虽然脸色不好看,也没什么大碍。
昨日一战,任、允两国主帅孤身冲入吴军军阵,且来去自如,于千军万马中夺下吴军帅旗,可谓是漂亮,大大鼓舞了两军士气。尤其是任军,自吴人入侵以来,连吃败仗,就算是偶尔小胜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战绩。
如今不但有了允国的增援,更是亲眼所见相国聂朝辉披甲上阵,百发百中,力挫吴军,任军将领早已视之为神人。楚逸砍翻帅旗一事,也在允军中传为佳话。
韩静璇端坐在帷幕后,听着楚逸在外账与军中几位将领商谈战事,面无表情。
楚逸到底是有伤在身,谈了约一个时辰,便面露倦色,肩膀颤抖。恰在此时,军医前来送药,那几位将军见此便告退了。
楚逸褪下外衫,忽地挥退军医,“你下去吧,本王自己换!”
“王爷自己不便,还是属下来吧,这万一伤口裂开……”军医不敢怠慢。
楚逸看向内帐中一动不动端坐的身影,心烦意乱,“叫你滚就滚!再废话军法伺候!”
军医见他发怒,不敢再留,搁下要换的药,慌忙退出去。
楚逸见韩静璇还是坐着不动,更是气恼,自己去扯那包得厚实的绷带,绷带上打了结,他手下一乱,竟扯成了死结,一只手怎么也解不开,反而扯痛伤口。
这下他脾气真的上来了,疼得抽气,还倔强地就是不喊人帮忙。正胡乱扯着,手臂被人按住,韩静璇扫了一眼他额上的冷汗,垂下眼睑,“静璇给王爷换药吧。”
“走开,你的好心装给需要的人看!”楚逸气急反笑,说罢又要挣扎。
韩静璇握住他的手,神色清冷,“王爷赶走了军医,自己一只手就能换药了?”
楚逸恼怒,正要反驳她,忽地看见她滑落的袖口后手臂上露出的痕迹,是他那晚故意留下的青紫,一肚子气顿时散了,劲道也卸了,反握住她的手腕,摩挲着痕迹问道:“你这些……可还痛?”
韩静璇抽出手,不答他的话,替他把旧的纱布退下来,轻手轻脚擦拭一遍,这才故作漫不经心道:“王爷这话真有意思,明明是自己痛了,却反问静璇还痛不痛。”
她拿起干净的绷带,小心绕过他的伤处,两人靠得极近,楚逸身上的木兰香被草药的味道盖住了,韩静璇背后一紧,被他拥在怀里。
韩静璇为了不牵扯他的伤口,仍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你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跟着本王不好吗?”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又道:“再给本王一点时间,本王就能得到这天下,是本王的,也是你的。”
天下?韩静璇无声地笑了,自己没事要这天下做什么?
“王爷别想那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养伤。”她从他怀里站出来,一道一道替他把绷带缠好。
帐中的光线并不明亮,楚逸碧色的深眸带着探究看她,她太过平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