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松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评估郑小平业务的风险。毋庸讳言，郑小平前两年步子的确迈得大了，放在现在的这个大环境下，这是有风险的，这是宏观的逻辑。但仔细一想，在江林这样的小县城里，郑小平和正道集团如雷贯耳，实力不俗，口碑甚好，所以地方上无论是政治资源还是信贷资源都会向这类大企业倾斜，风险在微观上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就像有句名言说的：长期来看大家都会死，推而导之，宏观上所有事情都是有风险的，而我们的想象一般都是宏观的，所以容易自己吓自己，评估风险最为重要的还是在微观上去解构。严松其实内心非常笃定，经济下行对郑小平是利好，但鉴于领导们的要求，他下午还是看了看郑小平的抵押物，位置多么核心，人流依旧攒动；估值审慎，折扣合理，不会有实质风险，所以听了郑小平的话，说道：“做业务还是得跟当地龙头企业做，放心啊。”严松又举着酒杯，连续敬了三杯酒，敬客户，敬同事，敬自己，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温州的动作频频，这是在预防危机，侧面说明经济的问题已经很严峻了。”

    郑小平刚平了一个问题，现在又要解释这个疑问，说道：“放心吧，国家今年肯定会救市。为什么这么讲？你看前两天出了个文件，既要求减税又要求增加信贷看着吧，不出年底，国家就要出手。另一方面看地方，今天温州的那个胡什么，眼镜大王，不是回来了嘛，说明什么，说明地方政府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准备救市了，否则人都跑出去了，还会回来？这不是脑子进水了，肯定是拿到了相关领导的保证书了。”

    严松的同事补充道：“叫胡福林，听说出去就带几千美金，被饿回来的。”

    郑小平和严松被年轻人的轻率逗笑了。

    郑小平道：“既然能跑出去，肯定都准备很久了，现在能回来，肯定是有利可图，毕竟是一个商人。”

    严松道：“不可能只有几千美金的，这些老板都是狡兔三窟，甚至十窟，都不知道倒腾多少钱出去了。但实话实说，9月的cpi6.1，依旧处在高位，银根不是这么容易放的，我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国家的整体策略还是总体紧缩，小放水是有的，但像前几年那样大规模的放水已经做不到了，所以郑总要小心啊，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行一定全力郑总。”

    晚餐像以前一样推杯换盏，轻松友好。酒足饭饱之际，包厢里突然安静了片刻，只听到经济频道的新闻播报：“2011年10月19日，美国solarorld公司牵头联合其它6家美国光伏企业，向美国商务部和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提出申诉，称中国光伏企业向美国市场非法倾销多晶硅光伏电池……”

    严松借机问道：“郑总你是行内人，对光伏产业这一块怎么看？”

    郑小平笑着说道：“只要是中国人想要干的，没有干不成，就要把外国人统统搞死，他们死了我们才好过。”看到严松等点头，郑小平接着说道：“你放心好了，这是国家的支柱性产业，国家一定会出台政策扶持的。”

    严松说道：“长期看肯定没有问题，但要人命是短期。郑总，你江西那边受到的影响大吗？” 严松说的是郑小平在江西抚州的正格光伏公司，他认为这一块对郑小平会有一定的负面影响。

    郑小平借着新闻所述的欧债及美国双反威胁的原因，说道：“大环境如此，哪能没有影响，但我们量很小，就上了一条生产线，对我们影响有限。再说了，我搞光伏不纯为了光伏，现在我那一千多亩工业土地，前段时间评估了六七个亿，每亩60多万，你要知道我们2009年开始搞的时候，土地可是抚州政府招商引资免费送的。”说到此，郑小平内心有一丝波澜，现在他的合作伙伴、49的小股东陈振翅膀硬了，想鸠占鹊巢、弑君自立，竟然威胁要把他51股权吃掉。

    严松佩服地点点头。这两年，严松看着郑小平一步一步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江林城区的商业盘整到手，那些资产可是江林县的核心，是江林的命脉，所以郑小平不可能倒，也倒不了，这也是他在行里坚持跟郑小平做的原因，强者恒强，很自然的道理，因为没有实质风险。可是要人命的是短期，严松不得不提醒郑小平，也在提醒自己，说道：“郑总，赠你9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高筑墙要慎用杠杆，买好资产，做好安全垫；广积粮就是要我们手里多储备现金，以备不时之需；缓称王就是要低调，做好自己的工作，练好内功，尤其是这广积粮，多多益善，只要有了钱，过不了几年，好的资产随便买。”

    郑小平附和地笑着吹捧道：“严行长，看得太透可不好，看得太透的话这世道就没有意思、没有味道了。”郑小平心想谁不知道储备现金，可怎么储备，废话大而无用。

    严松借着酒劲、戴着高帽，接着说道：“郑总，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过不了多久国家肯定会救市。现在实体经济这么差，货币政策就不应该收缩，就应该温和放水，放开地产，接下来肯定会放开地产限制。”

    郑小平再次为严松的金玉良言举起酒杯，也是为这个饭局结了尾，他准备了第二场活动。可严松等非要连夜赶回去，说第二天得迎接监管机构的检查。郑小平百般强行要求留宿，但来人去意已决，郑小平只能放行。

    郑小平送走pa银行一行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上衣，吩咐秘书拿去干洗，洗好之后把衣服右肩后面的漏洞补一补。这时，公司的其他人陆续进来找郑小平签字，有人又在嘟囔，说欧天克那小子又在ktv耍酒疯。郑小平看着今天晚上苏斌的酒水账单，心中虽然也是不悦，但也无可奈何，谁叫欠了别人的钱呢，都暂时忍一忍吧。

    午夜像是一层具有消音功能的纱，蒙住了世间的喧嚣，一切又重归于寂静。有时候阳光下的一切过于真切，对那些戴着面具的戏中人而言，这份真切扎的令人难受，有时会呼吸不畅，胸闷窒息，进而导致所有的肌肉和器官紧张地绷直了，一刻不敢放松，一天下来累的半死不活，即使是躺在床上，也不能从轻易地从戏中走出，来来回回，辗转反侧。

    现在的郑小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脑子不由自主地过着今天的是是非非，最终大脑最后一点讯息停留在了“死吧，全死吧……”，然后生命又归于本真，归于寂静，归于空无。在梦中，空灵在回响：“如果注定要用死亡开启轮回，那就该死的就快点死吧，不死光光，国家哪能救市，死吧，全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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