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到车里的人。

    “吧嗒”一声，车门开了。

    一个人手插裤兜，关车门，然后慢慢朝他走过来。

    韩骁看不清他的样子。

    对面人走得很慢，没有言语，在那飞舞在光中的尘土里，在光的颤抖中，一切细微的喧闹好像都暴露在了寂静当中——

    然而寂静却仍在空气里占据着上风，只有他的皮鞋踩在泥土上，然后又踩上水泥地，“嗒嗒”地响。

    他，当那人走进厂房，走过那腐烂的巨大的铁门的一刻，韩骁取下肩上的枪，对准了身边椅子上人的太阳穴。

    那人陡然停住。

    “到我能看到的地方。”韩骁的声音有些沙哑。

    脚步声再次传来，韩人功的脸终于现了出来。

    他慢慢走进厂房，走到韩骁的侧面，然后转过身来。

    他今天穿了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白衬衫，扎领带，背头，脸上的胡子刮得青亮。

    韩骁忍不住嗤笑了声，“怎么，我的大伯，没耽误您吧？”

    韩人功脸上的肉抖了下，皮笑肉不笑道：“有点，我有笔生意没谈。”

    “啧啧啧，那可真是太抱歉了......”韩骁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

    他拿掉枪，不管身前瑟瑟发抖的韩骁，直看着韩人功，然后退了一步，“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

    韩人功眉头皱起来。他在想，他每走一步都在想，他活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他慢慢走到儿子面前，看起来仍是那么从容。

    韩俊的眼里尽是可怜。

    “啪！”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韩人功插在裤子里的手突然抽出来，狠狠扇了韩俊一巴掌！

    韩俊痛苦地闭上了眼，没有把头别过去，任由他的父亲把他打向一边，仿佛失了骨头似的。

    不知是心疼还是什么，韩人功接着把手抚上了韩俊的头，缓缓道：“你真是......丢了韩家的脸。”

    他这句话不轻也不重。

    他这句话说得很顺口。

    他这句话不带一丝感情，却在一个人的心里炸开了一团火！

    这个人是韩骁！

    “砰！——”

    枪响。

    黑色的枪口上冒着烟。

    黑暗里，裴松的眼睛瞪了起来。

    豹子也愣了一愣。

    没人想到韩骁会开枪，更没人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开枪！

    当然也没人想到韩骁只是因为一句话而开了这一枪。

    “扑通”一声，韩人功跪了下去。

    “嘶”声在突然死寂的厂房里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

    韩人功捂着自己的腿。

    那里渗出了殷红的血。

    “告诉我，我爸叫什么？”韩骁面无表情道。

    韩人功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他转过头来看着韩骁。

    “韩人名。”他咬着牙道。

    “他是你的什么？”韩骁语气平静。

    韩人功闭了嘴，他的牙齿在嘴里紧紧地咬着。

    韩骁一动不动地、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是我的......弟弟。”韩人功从嘴里吐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