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仲夏就这样拉着柳兮若跑出了大礼堂,却并没有立刻停下,而是心有灵犀的朝着某个地方继续奔跑。
天上白云朵朵,晴空万里。地上人儿手拉着手,心连着心。
四月初的校园里,惠风和畅,微风不燥,同学们都趁着这舒适的天气,结伴出来散步赏景。看到安仲夏和柳兮若这两个风云人物,手拉着手从眼前跑过,纷纷惊讶的叫出了声。而两个当事人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听到“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的心跳声。
穿过植物园,爬上小山坡,两个人终于到了那个熟悉的篮球场。
手掌依旧紧紧握着,掌心不知何时冒出了细密的汗,却还是不愿松开。眸光对视间,炙热与柔情相撞,勾唇轻笑,刹那间璨若星辰。
还是熟悉的场景,星眸中倒映出魂牵梦萦的容颜,一切都和往昔一样,仿佛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好久不见,我是安仲夏。”安仲夏松开手,轻柔的诉说时隔数月的问候,眼角肆意上扬,眸中深情流转。
“好久不见。”
柳兮若抬头仰望着他眼眸中的星辰,心绪翻腾,有太多的话想要和他说,最终却只汇聚成这四个字。
唇角笑容深深蔓延的瞬间,时光仿佛突然回到了初见的那晚。
她说:“杨柳依依兮若君怜兮”。
他说:“柳兮若,后会有期”。
一切早已在冥冥中注定,无论你是谁,无论经历多久的等待,终会迎来再见的那天。
重逢,即初遇。
曾经让两个人都日夜惶恐不安的这一面,当它突然成为现实的时候,他们猛然发现,那些害怕,那些担忧,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柳兮若看到安仲夏被人误解被人诋毁的时候,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帮他解释。哪怕是和所有人为敌,哪怕要解释千遍万遍,她也不允许别人玷污她心中的太阳。
当安仲夏突然看到柳兮若出现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带她离开。生怕晚了一秒,她会受到伤害。
只要守护的初心不变,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们。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柳兮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
“没想到成了惊吓,是吧?”安仲夏自嘲的笑笑。
“不是惊吓,是他们故意污蔑你的……”柳兮若无比认真的解释。
篮球场上安静极了,两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并肩坐在一起聊天。
A大校园里,安仲夏和柳兮若的八卦正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有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围观。
守候了四个多月的归来,谁会不识相的跑来打扰他们?
柳兮若向安仲夏一件件细说,这段时间在巴黎的所见所闻,一点点描绘那个浪漫的时尚之都。
她说她还想去更多的地方,一边走一边看,阅遍这世界所有的美好,然后用自己的画笔将它们记录下来。
安仲夏对柳兮若说自己加入篮球队的事,他说他遇到了很多和他一样的朋友,心怀梦想,满腔热血,想要陪着他们一直打比赛,一步步迈向更高的巅峰。
关于两年前的车祸,关于安仲夏隐瞒身份的事,关于柳兮若的不辞而别……所有悲伤的话题,他们谁都没有提起。
他们描绘的未来是那么的美好,为什么不趁着青春年少的时候,努力的向前奔跑呢?
过去的一切,就让他们随着时光的流逝,一点点沉淀在记忆中吧。
长达四个多月的思念和空白,就这样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一点点填满,就好像是一起去经历了一场旅行。
直到夜幕低垂,两个人才离开篮球场。
等到柳兮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还好,没有让我等到凌晨。”柳兮若推开门的时候,柳兮菡慵懒的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满脸的疲惫。
“你回来了。”看到柳兮菡在客厅里等她回来,柳兮若非常高兴。
柳兮若是昨天回来的,自然发现柳兮菡搬出去住了。
“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怎么突然就打算回来了?”柳兮菡什么都没有解释,将话题引到了柳兮若身上。
“老师在那边的课程结束了,就回来了。”柳兮若小声回答。
“你这理由骗骗别人还差不多,骗我就算了吧。”柳兮菡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柳兮若,看得她很不自在。
柳兮若放下背包坐在柳兮菡身边,因为不好意思脸色微微泛红,“课程确实还没有结束,老师因为个人画展的事要回国,我就跟着一起回来一趟。”
“学校里的消息我也会关注,接连发生了那么多事,我没办法再安心的待在那边。”过了一会儿之后,柳兮若又补充道。
柳兮菡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的压力。”柳兮若拉着柳兮菡的手道歉,眼眶不自觉变得通红。
柳兮若虽然不清楚柳兮菡为什么要冒充她去侦探社,但她心里明白,一定和她有关。
父母去世,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她作为姐姐,本应该是那个承担更多的责任,保护妹妹的人。而她却因为一时的软弱,任性的逃离,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一想到这些,柳兮若心里就觉得很惭愧。
“哪有什么压力呀,不就是吵架嘛,我什么时候输过?”柳兮菡无所谓的笑了笑,一脸的云淡风轻。
那段时间,她确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甚至还受伤住院,情绪一度崩溃,但她从没想过要把这些告诉柳兮若。
虽然柳兮菡依旧讨厌柳兮若的懦弱,怨念她的不辞而别,甚至此时此刻心里都在还在计较,柳兮若是为了安仲夏回来的,而不是为了她。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她的姐姐呀,她深深爱着的亲人呀。
她们虽然什么都不说,但都用着各自的方式,默默保护着对方,深爱着对方。她们身上承受的压力,谁又会比谁少呢?
不管在外面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打,只要最后能回到这个家,就心满意足了。
柳兮若看着柳兮菡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
一边笑着,一边心疼着。
“既然人都回来了,那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们了吗?”柳兮菡轻声询问着,突然凝住的眉眼,正不知不觉透露着她的紧张。
柳兮若想了一会儿,嘴角划过一抹轻笑,淡淡回答:“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车祸的根本原因都是酒驾。我可以怨天公不作美下了暴风雨,也可以指责他们与爸爸争吵导致他情绪激动,更可以恨自己要爸爸来接我让他心急,但谁都不愿意发生车祸,谁也不是有意要害死爸妈的……这个悲剧已经让我们痛不欲生了,我不想再发生更多的悲剧。”
当柳兮若愿意承认,车祸本身是一起意外之后,当她不再想方设法去想其它可能的时候,很多事情她也都想通了。
她因为自责饱受折磨,苦苦走不出车祸的阴影,别人同样也会经历车祸带来的各种痛苦。
比如安仲轩的愧疚,比如柳兮菡的悲伤……
只是他们都比自己勇敢,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一个人默默忍受着伤痛。
他们已经承受了那么多,她又怎么能再因为自己的心结,而连累别人遭遇更多的痛苦?
“那么,你现在还恨自己吗?”柳兮菡这次问得更加小心翼翼。
“恨吧,怎么能不恨呢?”柳兮若还是那般轻浅的笑着,却让柳兮菡的心猛地抽痛,“但我再恨自己又能怎样?爸妈还不是回不来了。我已经害爸妈发生了车祸,又怎么能这般颓废消沉,再让他们失望伤心呢?”
“是呀,我们不能让爸妈失望。”柳兮菡抬手轻轻拭掉柳兮若眼角的泪水,嘴角上扬努力的笑着,“我们要更加精彩的活着,让他们在天堂安心,不再为我们操心。”
“嗯。”柳兮若轻轻点头,默默许下两人的约定。
时间一晃而过,离当年那起车祸,已经过去快要三年了。
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所幸她们终于解开了各自的心结,渐渐从车祸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愿她们在迈过了这个坎儿之后,未来的路能够一往直前,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都能勇敢的向前冲。
柳兮菡洗漱完之后,直接穿着睡衣走进了柳兮若的房间。
“那个,我房间还没收拾,就先在你这儿凑合一晚上。”
柳兮菡说完,也不等柳兮若回应,就直接三两步走了过去,钻进了被子里。
柳兮若怔愣了一秒之后,连忙移动身子为她腾空间,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笑得越来越甜。
柳兮若已经不记得,上次和柳兮菡睡同一张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眼前的这一切就仿佛做梦一样,即便知道彼此真实的存在也难以相信。生怕这美梦醒了似的,柳兮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回到了还在咿呀学语的小时候,她和柳兮菡手挽着手躺在床上,迷蒙着双眼听着妈妈哼唱摇篮曲: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第二天一早,柳兮若是手机铃声吵醒的。惺忪的双眼看到柳兮菡正躺在身旁接电话的时候,柳兮若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挂断电话,柳兮菡无奈的耸了耸肩,“起来吧,楚月笙喊我们过去聚会,说是安排了满满一天的活动,让我们早点儿过去。”
“可是……”柳兮若有点儿犹豫,想让他们改个日期。
今天正好是清明节,她想要去陪陪爸妈。
更何况,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出去玩闹总觉得不合适。
“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柳兮菡一眼就看出了柳兮若的心事,“毕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总还是要去去的。”
柳兮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确实是有点儿想他们。便听从柳兮菡的意见,先过去和他们见一面再说。
见面的地点定在晚春桥和A大中间,每个人过去花费的时间都差不多。柳兮若和柳兮菡赶到的时候,其他人也刚刚到。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安仲夏竟然也来了,和安仲轩一起。
“哇,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本人,要不是你们两个人站在一起,我真的不敢相信竟然是双胞胎。”楚月笙激动的围着安仲夏来回打量,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因为安仲夏的出现太过惊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们两兄弟吸引,没有留意到柳兮若她们的到来。
对这种像是看猩猩一样的围观,安仲夏早就不耐烦了,一看到柳兮若出现,连忙向她走了过来。
其他人顺着安仲夏的方向望过去,发现柳兮若和柳兮菡的到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尖叫。
“我们今天这是双胞胎聚会吗?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一定要多拍些照片,证明这是真的。”
明明是安仲夏先发现柳兮若的,可楚月笙却抢在他之前跑了过去,围着两个人开始自拍,让他尴尬的站在一边,连一个问好的机会都没给他,心里非常郁闷。
虽然发生过争吵,产生过质疑,但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柳兮若,每个人都十分开心。曾经不好的记忆,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就像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楚月笙的带领下,一群人开始了无休止的拍照,瞬间就有了聚会的气氛。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这让我们怎么区分呀。”楚月笙望着这两对双胞胎的脸,总有种玩连连看的错觉。
“没什么难的,只要熟悉了一眼就能认出来。”安仲轩说得非常轻松,好像在他眼里,什么事都没有困难。
“戴眼镜的是安仲轩,卷发的是柳兮菡。”安仲夏给出最简单的分辨方法,只想让楚月笙能够早点儿消停下来。
“那要是发型改变,或者都戴眼镜了呢?”楚月笙仍旧充满了疑惑,完全一副爱钻研的好学生模样。
虽然柳兮菡的身份被揭穿之后,就渐渐恢复成了卷发,但要是她哪天心血来潮换个发型,不就又不好分辨了吗?
“如果是有意冒充对方,没点儿智商是分辨不出来的,所以也没必要费心思去区分真假,就乖乖等着被骗吧。”
可能是考虑到柳兮若在场,安仲夏的用词相当委婉,但楚月笙还是听得出来他是在骂她。
“其实能不能分清楚也没那么重要,毕竟都是朋友,谁也不会去害谁,不是吗?”柳兮菡很无语的出来打圆场。
楚月笙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没再继续纠结,但仍不忘恶狠狠的瞪了安仲夏一眼。安仲夏回以轻蔑一笑,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突然之间,楚月笙就明白了安仲轩刚刚说的话。确实熟悉了之后,一眼就能认出来是谁。就像眼前的安仲夏,一碰面就给她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也就在这一瞬间,楚月笙之前对安仲夏的好奇和好感,全都烟消云散。
柳兮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楚月笙那一副吃瘪的模样,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微笑。
“笑什么呢?”安仲夏的目光仿佛一直没从柳兮若身上移开,一颦一笑全都能敏锐的察觉到。
“没什么,就是第一次看到你和别人相处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的。”柳兮若依旧浅浅的笑着,眉眼弯弯,梨涡浅浅,煞是好看。
“对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对待方法。”安仲夏有些尴尬的解释。
“突然觉得你和兮菡其实挺像的,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总不会让别人欺负到自己。”柳兮若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觉得无比的幸福,“能有你们两个人陪在身边,真好。”
“不,我们两个不一样的,那只是你的错觉。”安仲夏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立刻反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样会打击到柳兮若之后,又连忙圆场,“其实就算是性格相像的人,也不一定能够好好相处的。有个原理叫做‘同性相斥’,我和柳兮菡就正好是这样。她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她。”
一番话说完,安仲夏觉得好像真的挺有道理的,又重重的点了下头,“嗯,就是这样的。”
看着安仲夏这副紧张解释的模样,柳兮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说的很对多,我是真的真的非常讨厌他,所以请你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为了提醒他们她什么都听到了,柳兮菡十分不满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还有,你们两个要是想说悄悄话,麻烦找个安静的地方,不要把旁边的人当空气,这样很没礼貌。”
柳兮若与安仲夏两个人会意一笑,默默朝远处走去。一路上,柳兮若的脸上都一直挂着甜美的笑容。
虽然他们嘴上都说着讨厌,但对方有困难的时候,却还是会第一个伸出援手帮助,不是吗?
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只要大家都能够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画面。
“感觉这次回来,你变了很多。”看着柳兮若脸颊上灿烂的笑容,安仲夏由衷的感叹。
“或许吧,其实这样挺好的,你不也变了很多吗?”柳兮若还是那般安静温柔的笑着,说是变了,其实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也许,她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他以前没看到这一面而已。
就好像柳兮若眼中的安仲夏,以前她只看到那一簇耀眼的火,现在却透过那熊熊燃烧的火光,看到了更多面更真实的他。
初见时惊鸿一瞥让人惦念,再见时倾诉衷肠想要守护。时光荏苒间,他们追着彼此的脚步,忆着从前,思着未来,点点滴滴的了解,让最初那个模糊的轮廓,变成那个住在心头的人,不正是最好的发展吗?
他们虽不知道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却可以笃定的告诉世人:任其沧海桑田,天崩地裂,都不会辜负他/她!
柳兮菡望着并肩远去的两个人,由衷的觉得欣慰。
从此以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守护她的人,她们终于不再是相依为命的存在。
柳兮若的归来,应该是她这一年里,最最幸福的事吧。
柳兮菡那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里,蕴藏着深深的眷恋、不舍、心疼、心酸、欣慰……那些从不曾说出口的深沉的爱意,全在这一个眼神里展现。或许连柳兮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站在旁边的安仲轩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去复查过吗?医生怎么说?”发现自己挡住了柳兮菡的视线之后,安仲轩才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口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