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似乎变了, 但又好像没变。

    他花了一天时间消化李青萝告诉他的事情, 到了晚间吃过饭, 他以请教的名义将李青萝带到距离乔家稍远的地方。

    四下里无人，李青萝看他，说道：“你想清楚了？”

    乔峰点点头。

    十二岁的男孩还带着满脸的稚嫩, 可乔峰的眼里已经流露出大人才有的成熟。

    “你说过, 那挑起事端的慕容博还活着？”

    李青萝之前给他讲所有的事情, 既然汪剑通等人有错, 那么妄想挑起大宋和契丹的战争，以期趁虚而入复兴燕国的慕容博就更是有错了。

    如果乔峰要报仇，那么向慕容博报仇更为名正言顺。

    “是，他还活着。你可知慕容博为何要假传消息？”

    乔峰摇头, 他想了一天，如果李青萝说的是实情，那么为人子者必须为死去的父母报仇。只是, 他并不是不明理的山野村夫, 玄苦大师教导的那三年到底让他学会了慈悲心肠。

    真正将错误信息传出去的是慕容博, 而事后慕容博假死，由不得他猜想，这一切都是由慕容博设计好的。

    然而，对方假传消息，害死他父母, 能得到什么好处？

    “慕容博祖上是鲜卑人, 慕容家乃是帝王后裔。这么多年, 慕容家从未忘记他们祖上的风光，复兴燕国是每一代慕容子弟的重任。然而，慕容家失势，既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力，也没有铁蹄踏城的兵力，他们要想重新建立燕国，只能挑起战争，只要大宋和契丹打起来，他们便可趁虚而入，招兵买马收买人心。”

    乔峰对慕容家以及燕国一无所知，但是李青萝说，如今的慕容家变得极为普通，没权没势，却又妄想复兴几百年前的辉煌，竟想出雁门关杀戮的法子，无异于痴人说梦还要拉别人下水赔命，令他大为愤怒。

    “这慕容博当真该死！”

    乔峰一挥拳头，砸在了树干上。因过于愤怒用上了内力，他竟把一颗有些年头的树砸出了一个小坑。

    “我想这事不好瞒你，所以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你。至于报仇的事，一来你不知道慕容博在哪儿，二来你年纪还小武功不济，便是想报仇也要等上几年。”

    李青萝放轻声音，缓缓道：“汪剑通已经找过我，他原本想收你为徒，对你也很是看重，将来少不得会把丐帮帮主的位置传给你。不过，我绝了他的念头，说你已拜入我门下做我的弟子。但我不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来找你，你想好用什么态度对待他吗？”

    还有玄苦大师，目前乔峰依旧跟随玄苦大师学艺。而眼下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秘密，还能坦然接受玄苦大师传授武艺吗？

    “我——”

    乔峰刚想开口，李青萝便截断了他要出口的话。

    “如果你不想去，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说我已收你为徒，不许你再跟别人学东西。这样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他们既然将你送在乔家，便是想着瞒住你。你现在本领不够，被他们知道的话，万一他们怕你因仇怨而牵连大宋百姓，只怕你的小命难长久。”

    “我为什么要牵连大宋百姓？”

    乔峰一时气愤，待他说出口时才想起，契丹人在大宋普通百姓间有着怎样的可怕印象。

    因为他是契丹人，所以汪剑通他们怀疑他继承了契丹人的野蛮与残暴，如果他们知道他已经得知自己的身世，那么他们会怎么想？

    第一反应只怕是斩草除根，哪怕是错杀也好过留隐患。

    “这是人之常情。”

    李青萝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

    人是自私的，出了什么事第一反应便是将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哪怕知道自己错了，也会来个将错就错，那脑筋一时转不过来。

    汪剑通他们若是知道乔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为防乔峰报仇牵连百姓，他们会杀了他。即便乔峰坦坦荡荡的说只找凶手报仇，他们也不会信。

    乔峰只觉胸膛烧着一把火，将他肺腑内脏烧的疼痛难当，此刻他是真的想杀人，不管是谁，只要能缓解他心内的郁堵难受，都杀了也无所谓。

    啪！

    李青萝的巴掌拍在了他后背，乔峰立即转身冲她击去。

    李青萝一挑眉，好，这小子需要发泄，被打一顿大约就老实了。

    一个时辰之后，乔峰终于不再起来，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略湿润的草地上，望着天际渐渐朦胧的夜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进衣领里，整个人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

    乔峰望着头顶晶亮的星星，想起他六岁那年父亲生病，家里穷的请不起大夫。那大夫不管母亲如何磕头哀求，就是不愿给父亲治病，还说了好些讽刺轻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