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苍白着一张脸，珠唇褪色，墨发垂垂披在素色的中衣上，配着一双皎皎灵动的双眼，整个人看起来尤为小巧可怜，激人怜爱。

    可是这样一个小人儿，用软软的声音问了秦仁一个什么样胆大包天的问题？想不想坐龙椅？这是自己想与不想的问题吗？这是能与不能的问题好吧！

    不对，自己目前这艰险处境，能不能活下去回到京城都是未知，还想什么龙椅？还能有命想么？

    秦仁不知小小此时问这问题的用意，则一时怔怔没有回答。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秦仁的回答，小小也不在意，只暗自回溯着离开京城后的这半年，历数期间所过生死，比自己两世加起来还多，她懵忪地想着，说着：

    “儿自幼生长于玲珑镇，童龀之年便凭手段携母离开怡红院、斗垮林府、白府，白手起家万贯家财，期间所历尔虞我诈、人性险恶不计其数，儿本以为这一切的恶，皆始于人性。

    可是自儿半年前离京后，辗转于肇阳县、源陇县、平凉关等地，亲历柳圣手之死、饥饿瘟疫、战争俘虏，所见人性之恶、自私自利，屡屡刷新儿的认知，儿不明白，人性之恶古今一辙，为何在如今的大秦朝尤为密集常见？”

    小小带着一脸的怅然望着秦仁，仿佛是在向他寻求一个答案，又仿佛是在质问他，这让秦仁感到莫名的委屈与不甘，还兼有一丝丝地愧疚。

    没等秦仁想好怎么辩解回答，小小又继续说了下去，丝毫没有感到她说出来的话，在这样封建的时代背景下，是多么地叛逆不羁与惊世骇俗：

    “儿本以为这是大秦的气数到了，落魄的国运吸引着魑魅魍魉地诞生，加速一个统治阶级的陨落，为全国割据纷乱埋下种子。毕竟历数过去，人类的历史哪个不是乱了又合，合了又乱？儿以为，这是命运的大浪潮，人命如蚍蜉不可撼动。

    可是，为什么要乱了又合，合了又乱？为什么要用亿万百姓的生命为基石，大浪淘沙地淘汰一批又一批的统治阶层？反正不论哪朝哪代，和平还是战乱，人性的恶亘古不变，这样地更迭，意义到底在哪里？

    这仅仅是个别人**望造成的结果吗？还是，命运想告诉我们什么？”

    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小小突然哲学般对历史的深思，其实并不合时宜，可是这种跳出人类历史循环以外来看问题的角度，是秦仁和珍裴在学堂与朝堂中从来没有想过的。

    打个比方，像秦仁这种皇室子弟，他在夫子那儿所学的各种诗书礼仪，都是从“人”的角度来思考，怎么御人、仁人、爱人等等，哪怕是治国之道，也是从一个国家发展的角度来思考，怎么发展、繁盛、保持一个君主的统治。

    为什么一个朝代会灭亡？书中给的答案是因为君主不仁、百姓为刍狗，才导致天下覆灭、权柄更迭。

    可是为什么每过几百年，一个朝代总是会覆灭呢？历史一次次地重演，是不是本身就表达了什么？仅仅从“人性”角度思考，是不是过于狭隘了？

    小小这突然抛出的新颖思考方式，就像是为秦仁打开了一个新的境界，带着魔力般，将他拖进去一起深思，哪怕直觉，现在并不是一个思考的好时机。

    小小继续说了下去：

    “到底，一个长治久安的朝代，会不会出现？或者说，什么，才能保证一个朝代的长治久安？

    经过长久思考，儿以为，是制度。

    一个朝代的兴亡，不能光靠君主个人仁慈与否，君主仁义，则天下昌盛，君主昏聩，则天下衰亡。可是仁义的君主，不一定能培养出下一代同样仁义的储君，但昏聩的君主，却大概率会将这样的昏庸传递给下一代，长此以往，长治久安不就是一个笑话么？

    如果能有一个制度，可以将人性的恶关在笼子里，不论君主是恶是善，不论其下臣子是恶是善，甚至不论其御下的子民是恶是善，都可以将人性善恶始终平衡在一个对峙状态，这样的朝代，是不是就有可能世世代代存在下去？”

    听了小小的话，秦仁瞬间张大了嘴巴，他不可置信地问道：

    “林姑娘的意思是……制度大于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