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未必。”盛秋行回了四个字,之后就不再理会他。
他望向张警官,“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跟您聊一会,有关于付传强的事。”
张警官说:“你想聊什么?付传强那个案子是定了性的呀,就是个自杀案。”
他带着盛秋行几人回去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用一指禅在键盘上戳了几个字,调出了当时的卷宗档案。
然后挑到关键部分,让盛秋行来看,“喏,现场勘验,法医解剖,还有详细的调查,这些全都有,这个付传强常年在外打工,老婆在三年前跟他离婚了,扔下两个没上小学的孩子给他抚养,这两个娃一直跟着他家里的老母亲过活,付传强每年赚的钱,会寄回家一些,但最近这一年,付传强没有再寄过,他染上了赌,常常跟着工地里的一群工友赌博,被抓了两次后,工地内出了明令禁止的规章制度,不允许工人私底下聚众赌博,一旦发现,不管赌资大小,参与赌博的人全都开除,还要报警处理。他们自己工地的歪风邪气很快被遏制住了,付传强毒瘾颇大,居然在每天下工以后,悄悄的跑到外边的场子里去继续赌,在跳楼之前,他已经欠下了一大笔的赌债。”
韩六道在一旁听着,并没有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这些早就知道了。
“付传强跳楼的动机,最终也能分析的非常明白,他欠了那么多钱,就算在外勤勤恳恳的工作,连续十年不吃不喝不用,也没办法还清楚。每隔三个月,都是他往家里打钱的日子,钱输了,没的给,付传强干脆躲着,连他老娘的电话都不敢接,躲的过亲人,外边的债主却是躲不过,他们堵来工地好些次,闹的比较大时,工头警告付传强,如果再这样,就要开除他,不让他再在工地干了。付传强嘴上答应,实际上对此却是没特别好的办法,他还不上钱,也阻止不了债主来找人,最后一次,终于惊动了老板,工地方给他结算了工资,撵他回家了。”
张警官望向韩六道:“既然你是老板,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的吧?”
韩六道黯然点头:“的确是我作出的开除决定,我这个人,最恨人沾赌、沾毒,这两样东西分明是个无底洞,一旦碰上,非死即伤,不脱层皮都不算完。我让人去警告过付传强,但根本没用,他已经疯魔了,脑子里就剩下一个赌字,家人、孩子、未来,通通不在乎,上了赌桌,便是昏天暗地,谁的话都不记得。我的工地容不下这种毒瘤隐患,在发现拉不回这个已经变成了废物的家伙,我就让工头把他给开了。”
停顿了一下,韩六道变的解释:“可我只是把他撵走,该结算的工钱,我是一分不少的全都给了他。”
他是生怕聊着聊着,警察又怀疑他有什么杀人的动机,而把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他身上来。
最近一段时间,韩六道是真的怕了。
他觉的巨大的霉运,像是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的正上方,哪怕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会跟着遭殃。
怕了怕了。
他时运低,除了静悄悄的躲着,什么都不想参与。
“这就是源头了。”张警官敲了敲桌面,“我们在分析案情的时候,约谈了不少人,也走访了很多认识付传强的工人。他最终之所以选择自杀,最可能的原因——”
话突然停住,张警官转问了下一个话题:“付传强死在你那儿,你赔了不少钱吧?”
提起这个,韩六道的脸色微变。
“第一次,给了个四十八万,符合处理这种事时的一贯标准;第二次,又给了个十二万,他老娘领着两个孩子趴在工地门口天天哭丧,工人进进出出的看着呢。”
六十万,买断了一条人命。
当然是很贵的。
但与工地后续的利益相比,又不那么重要了。
韩六道没有迟疑,迅速的处理完毕,还派人把付传强的家人,全送回了老家去,还没等他松口气,又发现袁小毛的事。
似乎是从那件事起,他身边的麻烦事就一件接着一件,渐渐的从疲于奔命,到无可承受,他本是风风光光的房地产开发商,谁想到几个月之间,竟然像是个社会盲流似的,被抓到派出所来接受审问。
由于以上的部分全都是推测,张警官非常谨慎,并没有把话说的太直接了当。
他望向盛秋行,含含糊糊的问:“现在你明白了吧?”
盛秋行只是轻轻一点头,并没有回答。
韩六道没听懂这其中的关键,着急的问:“明白什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张警官笑笑:“韩总,你有什么疑问就去问盛律师吧,好了,已经很晚了,你们回去吧,我也得去休息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韩六道跟在盛秋行的身后,一直追问不停。
但盛秋行一直走到停车场,才开了口:“张警官的意思是,他认为,付传强之所以会选择在工地自杀,真正目的是为了你给的六十万。”
韩六道一听,把头摇晃个不停:“不会不会,他怎么知道,他死在工地我就要给六十万了?万一我不给呢?他不是白死了?”
“按照惯例,在施工工地出了事故,施工方是会给一笔钱来善后安家,在他已经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他抓住了这最后的救命稻草,冲动之下也就做了。”盛秋行的手指搭在车子上,神色之间已满是疲惫,折腾了一整晚,他已经累了。“今晚过来,收获很大,上车吧,先送你回工地拿车,然后回去早点休息。”
顾小遥最近开车已经练的很熟了,当然,她一直开着的是盛秋行的那部车,跑进跑出,全都是为了他的事,顺带手就把驾驶技术练的很不错了。
坐在后排的韩六道坐立不安,一直试图想要说话,或是进一步询问。
可盛秋行并不太理会他,又变回了之前高冷寡言的模样,倚在座位之间,好像已经睡着了。
韩六道在正后方看不清楚。
顾小遥坐在驾驶位,却是能很容易的看到他的表情,原来盛秋行一直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整个人沉浸在思绪里。
韩六道依依不舍的下了车,临走前,一再强调,稍后等盛秋行身体好一些,他还会带着礼物去医院看他。
等车子一开,盛秋行忽然坐直了身体,神采奕奕,不见一丝疲态。
他给了她一抹微笑:“小遥,这个案子终于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