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行字就算作是遗书,有案情,有现场,前期走访后期调查,在程序上是完全没问题的,当时那种状况,警方做出的认定是有依据的。”盛秋行跟着点头。
赵正苏接口:“这个付传强还真是把自己的身后事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那个记录本上来看,这个人平时生活也算是很有条理,就算打算要死,也知道把别人欠他的账和他欠别人的账都列清楚,随身带着,故意等人发现,这是担心他死后留下一笔糊涂账,会让家人受连累了。”
盛秋行眉峰紧蹙:“只是记录本的中间少了一页,不知是什么时候撕下去的,上边缺失的部分或许会是一个关键,可惜,时间有点久了,又没找到更清楚内情的证人,这个迷怕是很难解的开了。”
赵正苏敲了下桌子:“这也未必,不管什么案子,有时候就需要一点点运气,一点契机,没准什么时候,它会突然自己跳出来呢。当然,也有可能那就是一张写错了东西随意撕掉的普通纸页,什么都不是。”
闲聊了一会,索然无味,突然大家一起沉默了下来。
“后来又怎么发现是袁小毛在故意杀人呢?”顾小遥糊涂的问。
“一共两个原因,第一是有人匿名举报,举报信上说,付传强是被韩六道的司机给推下楼的,韩六道与这桩故意杀人罪案有着直接联系,他在事后迅速送走了那名司机,试图掩藏真相,毁灭犯罪证据;举报信还说,如果警方不重新立案侦办,对方下一次会实名在微博上举报,一口气罗列出所有证据,让大家都收不了场。第二是当时付传强坠地时,的确是后仰式落地,这一点始终是整个案件的关键点,一旦有人想翻腾这个案子,就解释不清楚了。微博举报是很敏感的行为,尤其还牵扯到了一条人命,在有线索的情况下,警方绝对不会不理,于是案件直接移交到了刑警队这边,刑事调查重新启动,才刚确定被命案发生后,被韩六道送走的司机名叫袁小毛,这个袁小毛竟然就跑去工地找东西了,直接被热心群众举报,被巡逻的片警当成踩点的盗窃犯,直接给逮回来了。”
盛秋行边讲,赵正苏边笑。
顾小遥摇头:“这倒霉催的。”
顿了顿,顾小遥忽然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有人匿名举报,还写举报信,有人发现袁小毛去工地,还直接报了警,还有人昨晚上盯着工地,发现盛秋行和韩六道上了楼,就立即打电话通知警方……韩六道的工地上,了解内情内幕的热心群众是不是太多了?”
“这件事,我们也注意到了,但我有个直觉,热心群众应该很快就会现身了。”盛秋行浑然不在意的说。
赵正苏跟着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所谓热心群众们做这些事的初衷,到底是挖坑害人,还是真的正义感爆棚,那可就难说了。”
饭桌上,沉默了下来。
火锅开了,咕嘟咕嘟作响。
但三个人全都吃饱了,此时已经没了食欲。
顾小遥一伸手把火锅给关了,分别给三人倒了柠檬蜂蜜水,既解腻,又解酒。
谈话还在继续。
这一次,依旧是赵正苏在发问:“那你是怎么知道袁小毛真的动手杀人了呢?我看你今天在刺激他的时候,可是实话实说,不像是在诈他。”
盛秋行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柠檬蜂蜜水:“我就是在诈他。”
赵正苏嘴角一垮:“不是吧,连我都骗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变成演技派了。”
对于这种调侃,盛秋行才不予理会。
“韩六道私装的监控里,的确是拍摄到了袁小毛进出工地的背影,当晚我们去找守工地的老夫妻确定过,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袁小毛了,更不可能私开了大门,放袁小毛进工地;那么,袁小毛是怎么进去的呢?必然是还有其他出口了。其实像那种临时围堵的墙,从外边看起来很结实,真正在建筑工地上班的工人,都清楚在哪里能有方便临时进出的口,因为工地实在太大了,出去买包烟还要绕一圈去正门,既浪费时间还受人盘问,因此也算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悄悄的在某个地方弄出一条缝隙,知道的人寥寥,平时偶尔用用,也是心照不宣的了。所以,我就大胆的推定,在工地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袁小毛是知道某处存在这么一个能进工地的小暗口,他悄悄的潜进来,也知道工地到处都装了监控,还很注意的穿了一件高领的夹克,把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其实只要工地不丢东西,一切状况如常,就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儿去翻监控视频,这是袁小毛敢冒险潜进来的心理安全区。”盛秋行说这点同时,也是在给自己捋顺其中的关键点,以方便他能想清楚一些事。
“但即使是如此,依然还是留下了明显的证据,那么很容易判断出,袁小毛八成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工地,他宁可冒险,也得闯进来拿。袁小毛离开的时候,私人行李物品都已带走,欠着的工资也都发了,韩六道还私人给了他一笔钱,那么,这处工地,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呢?联系到袁小毛最初离开的原因,我判断就是因为付传强的那个命案。”
一切推理,只要找到了足以值得信服的依据,后边的部分,便可以慢慢去整理,最终得出一个无限靠近真实的答案。
“那么,你说是诈他,其实是你根本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东西,但你虚构了那样东西的存在,含糊不清,声称要将之移交警方,故意让袁小毛扛着巨大的压力。”赵正苏的确是听明白了。
“袁小毛的事,不出意料的话,很快就有定论了,等着就好,暂时不必再做过多的猜测。”盛秋行说完,就站了起来,使劲的活动着几下身体,“那么,接下来热心群众应该现身了吧?做了这么多好事,怎么可能甘心于隐藏在幕后呢?”
赵正苏叹了口气:“比起那个,你是不是应该更关心一下郑鹤荣,他是真的盯上你了。”
一提起郑鹤荣三个字,顾小遥立即注意力全幅集中。
“你还不知道吧?郑鹤荣找了个借口跑去住院了,就住在秋行附近的病房,神经兮兮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这事儿,盛秋行还没来得及跟顾小遥说。
见她有些紧张的望着自己,顿时给了赵正苏一枚警告的冷眼。
赵正苏嘿嘿的笑了笑:“小遥可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吓到的,现在她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有些事多了解一些,会省去很多麻烦。”
顾小遥所知道的,显然比赵正苏还多些。
她皱着眉,诧异的问:“你还没找上他呢,他倒是很积极的在往过贴,是在表现自己无愧于心,还是——”
“还是什么?”见她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赵正苏追问。
“还是——要赶尽杀绝?”察觉到自己用的字眼太血腥了,顾小遥吐了吐舌,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我是不是有点太过阴谋论了呢。”
赵正苏陷入沉思之中。
盛秋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充满不屑的表情。
顾小遥吐了下舌头:“我去收拾一下厨房,你们先聊着。”
她只是找个借口躲开了,但每当盛秋行与赵正苏聊天时,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他们在聊什么。
这一场纠葛了两代人的恩怨,仿佛正朝着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走了下去,盛秋行曾数次强调,在这件事里,她是旁观者的视角,他既不会干涉她的思路,也不会知道她该如何去写,他只会完全敞开这一段过去,甚至是与他亲人有关的隐私,那些不曾被人碰触过的过往,全都交到她的手上来。
顾小遥洗着盘子叹着气,她为什么会在脑海之中先入为主的有了“好”与“坏”,“善”与“恶”的划分了呢?明明距离真相还有一段距离,她竟然在情感因素之上,重重的偏向到了盛秋行的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