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哭笑不得,一脸无辜。
她扯了扯顾小遥的衣袖:“小遥,我没有不赞同你们,他一定是误会了。”
顾小遥同样是尴尬不已:“我今天才知道他打算跟我求婚,甚至连结婚的计划都有了,不行,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有点多,我很懵,完全反应不过来。”
赵正苏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真不愧是明星律师盛大状,办事就是风风火火,不着痕迹,神鬼难测啊。”
盛秋行突然盯紧了老太太:“你说您没有不赞同我和顾小遥结婚,那么意思就是,您同意我们的婚事喽?”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话方式,令赵正苏和顾小遥的注意力瞬间击中到了老太太身上。
被三双眼睛这样子注视着,老太太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听到自己点了头:“只要你们幸福,我当然也赞同。”
盛秋行立即望着赵正苏:“你来做个见证,刚刚那些话是姥姥自己说的,可没人强迫她。做长辈的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当场生效,不存在朝令夕改的可能。”
赵正苏在心底对盛秋行进行了狠狠的唾弃,就为了娶到心仪的姑娘,盛秋行竟然把心里压迫手段用到老太太身上了,呸,无耻到这份儿上竟然有点可爱了。
但既然是兄弟,关键时刻是不能够拆台的。
赵正苏点了下头:“好,我来见证。”
搞定了一方,盛秋行的目光自然转向了另一方,落到了顾小遥那里。
“我把最艰难的一步解决了,你呐?考虑的怎么样?”
顾小遥瞠目:“你不是说到了圣诞节的时候才求婚?”
“今天已经把计划说出来了,等到圣诞节时也没什么惊喜了,不如现在直接就问吧。顾小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正式的名分?我们都已经……”
顾小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盛秋行的身高比她高出那么多,她却是超常发挥,踮起脚尖,双手并用,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你能不要胡说吗?”她低吼,脸颊染了片片红晕,简直像是烫熟的虾子。
这场景,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是有问题的。
赵正苏非常狗腿的扶住了老太太的胳膊:“您听出什么门道了吗?”
老太太似笑非笑:“我还是有些不懂。”
赵正苏忙不迭的煽风点火:“您是长辈,您来问问?俗话说的好,长者问不敢辞,他们应该会说实话吧?”
老太太完全忽视了赵正苏的墙头草行径,顺着话茬说:“那我就试试吧。小遥,你别捂住秋行的嘴,放开他,让他把理由说出来,为什么你必须得给他个正式的名分?你们都已经怎么了?”
顾小遥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怎么一贯很有长者风度的老太太也跟着掺和了呢?
她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了,说好了单纯的来扫个墓,最后竟然变成了求婚?逼婚?商量结婚?不对不对,她和盛秋行的关系怎么又开始三级跳,丝毫不给人准备,就一下子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去了?
顾小遥说什么都不敢把手收回来了。
“已经很晚了,大家是不是应该跟何教授多说几句呢?来一趟不容易,开车加爬山要几个小时,下次来至少得几个月以后了,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
盛秋行捏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夺回了话语权。
“我想,我的姥爷最想听的话题也应该是这个,小遥,今天正好长辈都在,求婚这件事择日不如撞日,你干脆答应了吧。”
“说的也是,老何一直想看到的,就是秋行能够拥有自己的家,孩子的幸福是长辈的期待。”老太太附和着点头。
赵正苏继续起哄:“你们两个现在那么要好,早晚都得迈出结婚那一步,历史上无数惨痛的经验警示着我们,谈恋爱不能谈太久,就趁着最热乎最腻歪的时候把婚一结,有了法律的保护,未来生活里的小磕碰都会变成小情趣,床头吵架床位和嘛,没有人会把夫妻之间的争执当回事的,这样子很容易便会长长久久的过上一辈子。”
顾小遥满面疑惑。
怎么回事?
什么情况?
突然间,大家都在劝她答应求婚?
山风徐徐,鸟鸣阵阵,顾小遥愈发觉得不真实起来。
于是,晕头脑胀到顶峰,她竟然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稀里糊涂的就把人生最重要的是给答应下来了。
下山时,盛秋行陪着老太太慢慢往下走,山里的夕阳,既大又美,一团火红,烧的半边天都艳红了一片。
“我的钥匙,好像落在墓碑前了。”
盛秋行突然摸起了口袋,上上下下找了一会,确定的说,“我回去找找。”
顾小遥有些着急,“你一个人上去多孤单,还是我陪着你吧?”
盛秋行拒绝:“入夜的时候,山上的温度比较低,路也不好走,你和赵正苏先陪着姥姥回到车子那边去吧,我一个走的快,等会就追上你们了。”
顾小遥还想说服他跟着。
老太太却轻轻拍了拍顾小遥挽着自己的那只手臂,“秋行的安排没有问题,就按照他说的去办吧。”
然后她对盛秋行叮嘱:“动作快点,快去快回,不要在山上呆太久了。”
盛秋行笑着答应了下来。
看着他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的背影,顾小遥奇怪的喃喃:“那么粗心,怎么会把钥匙给忘在上边了呢?”
“哪里是丢了什么东西,他是有话想单独给老何说呢。”老太太感伤的眼睛里仿佛洞察了一切的一切,“走吧,让他去说说也好,天上的老何有没有听到不要紧,他自己个儿说出来了,总是会舒坦很多,这些年,这孩子太难了,瞧瞧那张脸,一天到晚的板着,严肃的跟个小老头似的。”
顾小遥被这样的形容给逗笑了,赵正苏也插嘴,说了很多盛秋行在工作的时候,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压着他“欺负”,自己做工作狂,还要拖着整个律所的律师一起做工作狂的小故事,最后下了结论,说的之所以大成律师事务所在短短几年之间,就发展壮大到如今这个规模,聚集了一大批业界优秀的律师,取得了一系列亮眼的战绩,根源全在盛秋行这儿。他做事风风火火,从不拖延,底下跟着节奏走的其他律师、助理和行政人员,如果哪个跟不上,就说明根本不适应这样的环境,迟早肯定是要退出离开的。
于是,物以类聚的效应在大成律师事务所这边显现的最是清楚。
但实际上,每个人都清楚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物以类聚,而真正是一个大浪淘沙、优胜劣汰的结果。
“嘿,顾记者,你找男朋友的眼光那是一顶一的棒,佩服你们这种有眼光的女孩子,看人准,做事稳,瞧上了,立即就牢牢抓紧,瞧瞧我们盛律师被你迷的都不行了,想求婚居然想出这么个法子,啧啧,真令人眼界大开。”
老太太听着有趣,又拍了拍顾小遥的手腕:“我也觉的他是蓄谋已久,瞧,戒指都准备了,戴上去刚刚好,今天的事绝不是临时起意。”
顾小遥已经被调侃的脸色通红。
她特别后悔接刚才的话茬了。
真是的,明知道赵正苏为人八卦,口才还好,老太太又在一旁,她干嘛没事儿找事,说起了这个。
唉,今天走的这一趟,气氛感觉太诡异了吧。
三人继续朝着山下走去。
朝着山上快步疾行的盛秋行也已经重回到了何睿的墓前。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紧挨着何睿的墓碑,感觉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每隔一段时间,他与老人都会有一场没有主题的闲聊,话题很是天马行空,从最近的读的书、追的剧所得到的小感悟,再到生活里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和心底生出的小念头,盛秋行对于老人毫无保留,何睿于他而言,不止是挚亲,更是值得信任、可以倾诉的好朋友。
“我回来,是想跟您报备一件事,那个郑鹤荣,您还记得他吧?我查到了当年的事,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最初,他是一步步接近您,表现出对您的敬仰和崇拜,又跟您有了工作上的来往,在整个过程中,他的淳朴、守信、踏实等特质,一直令您非常的欣赏,我想,您那个时候,一定是觉的这真是个不错的人,有魄力有胆识,难得是拥有了大笔财富之后,还不忘回馈社会,善待周围的人。”
盛秋行神情落寞,望着远方的落日,与长眠在身后的何睿,进行了一场超越了时空的对话。
“我一直想不通,虽然郑鹤荣表现出百分百的善意来接近您,以您的眼力,最开始没看出来端倪,过后也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吧?为什么你还不停的签下那些合同,还有那个公司,您是南大的教授,手上一堆工作,您为什么还要分出心来去做那个公司,您一直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您在学术上有精钻的精神,但您其实并不很擅长与形形色色的人交往,更没有心力去打理一间公司,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您怎么可能会答应呢?您难道忘了吗?在我十六岁读高中的时候,有一个下午我们聊天,您就用各种事例举出来在对我说:真正聪明的人总是懂得扬长避短,不会轻易去做不擅长的事,更不会在毫无防备的状况之下,涉足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当中。”
停顿了一会,他话锋一转,“但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测,那几份合同,所有人都以为您是想在工作之余赚一些外快补贴家用,存钱买房,既省心又省力,但您心里边怕不是这样子的想法吧?不然的话,您也不会让许言叔叔做出那一份假的分析报告,还有之前所罗列的文山市经济状况发展预测报告里,您所交出的也非是一位经济学教授的真实水平,就是这两件事让我生了疑,一方面我十分了解您的个性,相信您的人品,更懂得您是如此爱惜声誉,绝不会为了获得金钱而摒弃原则不顾,另一方面您在那两年的行为,的确是在与您的原则背道而驰。我对您的信心,比任何人都多,赵正苏说我的心态是一种执拗的情绪,但其实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坚定地信仰。我盛秋行从小到大,不曾追过星,不曾迷恋过偶像,唯一放在心里边,最最崇拜的人,就只是您,也一直都是您。所以,哪怕真的是源于我自己的执拗,我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盛秋行拧开了酒盖,将墓碑前的三只酒杯里一一填满了酒,又取出了放在口袋里的香烟,那是何睿生前最喜欢的牌子。
“姥姥不喜欢您吸烟,刚刚她在,我就没拿出来。现在我让小遥陪着她下山去了,我来跟您点一只。”
打火机的火苗,将烟点燃后,盛秋行把烟放到了墓碑前,一丝烟气,随风轻扬,随着清风盘旋而去。仿佛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道虚影坐在了旁边,享受着熟悉的烟草香。
“您有苦衷的,对吗?”盛秋行轻问,“姥姥说,卡里的那笔钱是您要留给当年还没毕业的我来买房子用的,姥爷,只是一套房子罢了,您能想着为我准备好,这是您的一片厚重的心意,但在您的心里边,难道真的对我没有信心吗?会觉的那一套房子就是我必须拥有的东西,若是不准备,我的未来就会被其所累?不,我了解您,您更加了解我,您对我充满了期待,不会这样子忧心忡忡。所以,您的苦衷,并不在我身上,是郑鹤荣设计好了圈套,从浅入深,引您深陷其中。他需要您的地位、您的信誉、您在二十几年间所积累的一切,来为那间公司的存在做铺垫,他从未出现在与公司有关的场合,但他的触手无所不在,到了那一步,单纯的说一句是为了友情而为之的帮忙,已经没有说服力了。我判断,那一笔非法聚集来的资金,最终的流向,一定与海天投资集团有关,这个判断是整个案件的关键突破点,只要能找到有效的证据,您遭受到不公,还有那些说不出的冤,就全都能够解除掉了。”
半个小时过去,一根烟已燃烧殆尽。
盛秋行又点了一根,仍是放在了之前的位置:“我冒着被姥姥痛骂的风险又给您点了一根烟,您在天有灵,可得多关照一下我,早点把郑鹤荣绳之以法,我还想快点把您接回南城呢。好了,我得走了,姥姥还在山脚下等着,回的晚了,她会着急的。”
下山的路,比较难走。
但盛秋行走的飞快。
来到车前,他远远的看到顾小遥和老太太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
老太太从文山市出发时起,心情一直很低落,这会儿倒是恢复了不少精神气,笑容绽放。
“回来啦,找到钥匙了吗?”远远看见了他,老太太直接问。
顾小遥立即在扭头找他,在与他有了眼光接触之后,一抹扩大到笑容,点亮了她的面孔。
她踮起脚,挥挥手:“快点。”
盛秋行眼神一暖,快步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