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顾小遥睡眼惺忪,从客房里走了出来。
却惊讶的发现盛秋行和赵正苏已经神采奕奕的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三明治和黑咖啡,再简单不过的早餐,但他们显然并不很在意,一边吃,一边闲聊,发现顾小遥走出来,两人立即暂停了话题。
“才六点,怎么起这么早?”
面对盛秋行关切的问候,顾小遥没好意思说是因为睡的晚,又认床,还紧张,随时竖起耳朵在听外边的动静,她以为盛秋行累了会来这边休息,因此一整晚都在等,快到天亮时,她才因为疲惫过度,稍稍的睡了会,但这个时间也不长,还不到六点,她惊醒过来,摸到旁边的位置冰凉一片,显然昨夜并没有人回来过。
心里边,有些空落落。
胡思乱想着,会不会是因为住在老太太这边,盛秋行心里边想的是避嫌,所以才会刻意拉开距离。可当这样的哀怨念头一浮现在心底,顾小遥顿时震惊的不行,她跟盛秋行也是最近一周才住在了一起吧,真正像是亲密爱人那样相拥而眠的生活,满打满算也就是几天。仅仅是如此,她竟然就开始产生了怀念、失落、想念、怀疑之类的情绪了吗?
顾小遥被这样的发现震惊到无以复加,睡意全都飞走了,躺了一会觉得难受,索性起床,却没想到,在餐桌边竟然看到了盛秋行。
“你们,怎么也这么早?”顾小遥才坐下,盛秋行已取了一盘早餐过来,只是给她配的是果汁,还加了一份煎蛋。
“啧,宛若女王一般的待遇啊。”赵正苏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奚落机会。
“单身狗不要试图去理解别人的幸福生活。”盛秋行不客气的反击。
赵正苏被攻击到了弱项,顿时恼了:“喂,兄弟,别忘了昨晚上是谁陪你奋战一整夜,连睡眠都牺牲了,可算是任劳任怨了吧?没用功劳也有苦劳,不要再伤害我了!况且,我也不是单身,只是爱慕我的小姐姐太多了,一时间还没办法做出选择罢了。”
“那就是风流花心。”盛秋行不紧不慢的评价。
赵正苏嘴角一垮:“择优而选也需要个过程,我是秉承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在选择的时候多花费点心思,等我确定了我的真命天女,到时候我会像宠着公主一样对待她。我肯定是会这样子的。”
“在等待的过程之中不停与各式美女交往,然后再找一合适的女孩收心,前程旧事一笔勾销,你的如意算盘打的可真好。”盛秋行损起好友来,嘴上没有保留。
赵正苏哈哈大笑了几声,把咖啡几口喝完,剩下的三明治捏在手上,“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去清点一下要带走的东西,就不在这儿给你们做电灯泡了,你们慢慢吃,我们八点准时出发。”
赵正苏走后,顾小遥才奇怪的问:“八点出发?是要回南城吗?”
“是。”
顾小遥看这他眼睛周围明显的青黑色,忍不住问:“你昨晚上是没睡好吗?”
“一夜没睡。”盛秋行笑了笑,“我和赵正苏把姥爷的遗物完全过了一遍,除了计划里要寻找的物品之外,还有了不少其他发现,所以今天还是要赶时间回南城去,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
“一夜没睡,还是开着车,这是疲劳驾驶吧,要不然迟点上路?你们至少去睡几个小时,不然太危险了。”顾小遥担忧的说。
“没关系,请了两个代驾,路上休息就好,小遥,你是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回家去看看?你好像也很久没回家了吧,从现在开始,你有两天的时间,如果你不想回南城,那你可以充分的利用起来。”
顾小遥立即摇头,“不不,韩六道的那个案子又要开庭了,我对他的这个案子也非常感兴趣,峰回路转的也很有看点,我想一路跟下来,看能不能写出另一个专题来。”
其实,心里边真正的想法,还是不想与他分开吧。
那晚之后,她和盛秋行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但她显然还在艰难的适应当中,各种心情,一起堆积在那儿,只有长久的相处才有办法找出合理的方式去缓解,若是分开,她一定会产生浓重的怀疑和不确定,她一定会……
唯恐被看穿了心事,顾小遥迅速的低下头去。
一只大手,轻轻的落在她头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赶来赶去的太辛苦了。”
“不辛苦的。”她咕哝。
“那就一起回吧,姥姥很快就起床了,我去看看她,陪她说一会话。”盛秋行亲昵的说,“你呆在这儿把早餐慢慢吃完,然后去整理东西,我们八点准时离开。”
说完,又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才走开了。
八点整,果然准时出发。
老太太跟着走了出来,抓着盛秋行的手腕,嘴里没说什么,脸上却全都是不舍。
“下个月,月中的时候我回来,接您去南城。您和姥爷的一些老朋友,虽然一直没什么联络,但他们都很挂念您,希望能有机会见见。还有就是为姥爷迁坟的事,下个月应该也要启动了,南大那边我会想办法去说通,但是作为家属,一些需要签字的流程,还得是您来。”
听到这些,老太太的情绪终于激动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过您吗?”盛秋行不答反问。
老太太抹了一把眼睛:“很久没去南城了,我得提前做好准备,那么多老朋友呢,单是要带去的礼物就得装一车厢,的确得早点计划好。”
说完,心不在焉的转身回去,连送人都忘了。
盛秋行也不阻止,只是眼神动了动:“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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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韩六道有关的案子,合并审理,终于在一个阴云沉沉的天气里开了庭。
审判长的面前,堆了厚厚的一摞涉案卷宗。
这次主要审理的是韩六道个人在经营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过程中,所涉及的几起案件,其中有一起是故意伤害致人重伤的,另外还有一起因为盗窃而引起的交通肇事案,最后一个案子便是韩六道买凶杀人案了。三案的案情都不算复杂,最终决定放在一天审理。
庭审已经开始,坐在一旁的赵正苏脸色奇差,突然把手机递了过来,让盛秋行自己去看屏幕上的字。
盛秋行看过之后,久久沉默。
但铁青的脸色却已是透出了他此刻的心情并不平静。
“真是应了顾小遥说的那句话了,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呢?”赵正苏咕哝一声。
“先开庭,等会再说。”盛秋行把手机递了回去。
赵正苏跟着坐了下来,庭审开始,审判员在宣读注意事项了,他凑过来,快速的说:“这事儿你怎么看?会是巧合吗?”
“不然呢?”盛秋行挑眉。
“这一顿打可不能白挨,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你忍的了,我也忍不了。”赵正苏盯着法官,表情一本正经。
“我也没打算忍。”盛秋行收敛了神色。
庭审正式开始。
韩六道坐在被告席上,神情疲惫。他的妻子孤零零的坐在旁听席,见了韩六道以后就不停的抹眼泪,那是个四十几岁的妇女,穿着朴素,扎了个简单的马尾,就跟普通人家里的妈妈形象一模一样,看着韩六道时眼睛里全是着急。
第一个案子是工地里的一起工人聚餐,饮酒后发生斗殴,致一人重伤,数人轻伤。案件发生之后,经过调解,工地上赔了不少钱。但重伤的那个人,最后落下了残疾,失去了劳动能力。家人一合计,他这一辈子基本上也就是这样子了,生活不能自理,完全得依赖他人,当初工地私了时赔的那二十几万远远不够用,趁着事情还没过去多久,赶紧提了起诉。公司的法人是韩六道,而韩六道恰好又在拘留所内,因此这个原本与韩六道并没有太多直接关系的案子,就成为今天上午审理的第一个案件。
案情部分简单,没有争议。
案件发生后,韩六道名下的公司有专人做了妥善的处理。
该赔的赔了,该有的道歉和安抚也做的很到位。
对方只是自己家人认为赔偿的金额不够生活,而动手的打人的那三位工人已经没有赔偿能力,所以才会又找到韩六道这边来。
盛秋行站起身来,冲着三位法官点头致敬。
审判长与盛秋行是认识的,“盛律师,你抓紧时间吧,长话短说,我们尽量用一上午的时间把三个案子都审理完毕。”
“好的。”
盛秋行应完,将准备好的证据,呈交法庭。
证据内容除了警方所提供的那部分之外,还有大成律师事务所这边补充的一些内容,有工人的证词,也有建筑公司这边的补偿证据,有银行的转账记录,也有当时拍摄的一段视频。
这类工伤的赔偿标准,国家法律有明文规定。
韩六道是个商人,心态就是花钱买平安。他只盼着工地这边能够顺顺利利的完工,不希望在这个过程中传出任何负面消息,因此对于工地的监管,向来是非常严格。
只是他管的再严,工人们在夜里悄悄喝酒,还是没办法彻底遏制住。
就有那么一天,突然抽风似的互殴了起来,有人报了警,但等警察和工地管理人员都到场时,伤者已经被送去医院抢救了,留给他的只有一堆头疼的烂摊子罢了。
工地在遇到类似的事件时,惯例做法便是私了。
但如果受伤的工人执意要起诉追究,法院这边依然会受理。
盛秋行耐心的等法官们将证据部分翻看了一遍,他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我的委托人韩六道先生,在案件发生后,第一时间便督促着对伤者进行了赔偿,赔偿标准是法定标准的1.4倍,可以说是已尽了该有的义务。另外,在这起案件之中,原告方违背工地明文规定,过量饮酒后与工人起了争执导致自己重伤,进而落下了残疾,案件的主要责任,并不在于工地这一方,换句话说,作为法人的韩六道先生积极履行了自己所付的责任之后,不应该再次为这件事赔偿更多。有良心、有责任感的企业家,值得尊重,更应该保护,他不该成为众人眼中的冤大头,当真正施暴的工人无力赔偿更多时,便理所当然是被认为是连带责任方,无休止的进行赔偿下去。”
韩六道有些愣愣的看着盛秋行的方向,眼神有了碰撞时,盛秋行依然如同往常那样神情严肃,他一直是个不大容易相处的男人,韩六道每次在面对盛秋行时,都觉的整个人在气势上都受到了绝对的压制。以至于韩六道一直都觉的,盛秋行的心里边其实是有点看不起像他这种精于钻营的商人的,毕竟从第一次见面时起,盛秋行就非常明确的表示,他不想接他的案子,再多钱也不接,虽然最后还是接下来,可盛秋行对于他的一切,并不是很热情,更多时候,他冷淡的叫人不知该如何接近,除了案件该有的流程之外,他甚至一点都不想与他有其他方面的交流。
但此刻,在法庭之上,在他韩六道几乎已经被这个世界抛弃掉的时候,盛秋行站在那里,用他独有的浑厚嗓音对法官们说,这个韩六道是个出事后懂得负责,有良心、有责任感的企业家。
韩六道突然觉的极度高兴,而后便是说不出的委屈,他使劲的抹了下眼睛,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趴在面前的小隔板的边缘,痛哭了起来。
庭审过程,大约持续了一个小时,在所有的刑事诉讼流程走过了一遍后,法官宣布,择期宣判。
接下来,便是今天要审理的第二个案子,今年2月份,春节之后的第三天,有一伙人盯上了存放在工地内的无聊,借着春节期间,工地放假,工人们回家过年,没什么人在的时机,在工地后方的偏僻处,撬开了一个大口子,停了一辆面包车在那里,堂而皇之的做起了“搬运工”,将价值三万多元的铜线,以及韩六道办公室内的一只小型保险柜,全都搬上了车子。在此期间,被工地内巡查的两名保安发现,保安在追赶的过程中,有一个十七岁的小毛贼慌不择路,往马路中央冲了过去。虽然在春节期间,过往车辆比较少,但也是凑巧,恰好就有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自转弯处开了出来,直接撞飞了那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