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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夜合花(3)(第2页)

    容晚初静静地看着她。

    秦昭仪对上她的眼睛,眼中却迸发出了希冀似的光,双膝挪动着就要往她这里来。

    容晚初并不想听她要说的话。

    她低声道“阿讷。”

    她带的宫人泰半都侍立在庭下,只有贴身的阿讷像个隐形人一样守在门口,闻言就脆生生地应道“娘娘。”

    秦昭仪心思恍惚,这时才发觉原来附近还有另一个人,不由得受了惊似的回过头去。

    她被那一剑斜斜地伤在了肩上,不动时还好些,这时微微扭转,原本贴在一处的创口就错开了,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容晚初道“带昭仪娘娘下去,传个太医来替她先看看伤势。”

    她过来就看见九宸宫空门大开的,值守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加上进门已经有了这些时候,还没有服侍的宫人出现……

    这里可是九宸宫,是天子起居之所。

    就是到上辈子的后来,表面上的规矩还是有的,竟不至于糟烂成这个样子。

    容晚初的目光从背膊缚着缣的殷长阑身上一扫而过,这不知所起的伤使得她一时并不能分清前因后果,就又看了秦昭仪一眼。

    秦昭仪到这时才觉出那伤口并不浅,后知后觉的疼痛使她整个人都蜷了起来。阿讷得了容晚初的示意,就召来外头的宫娥,轻手轻脚地进了屋来,掩着秦昭仪的口,将她半抬半抱了出去。

    房中重新恢复了宁静。

    容晚初就提着那柄剑,环着屋中走了一圈,细细地打量了一回,在窗前站定了脚,同窗外那尊白鹤铜炉对视了一回。

    那鹤喙中也是静静的,没有一点烟气,她琼鼻微皱,仔细地嗅了嗅,也没有任何香氤残留。

    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

    她就暂时打消了心里的猜测,回过头来,榻上那个年轻男人依旧闭着眼,双手交叠着握在腹前,面上神情安详,仿佛沉进了什么宿梦之中。

    他的睡姿让容晚初心中微微柔软了一霎,竟转回身来,将搭在围子上的薄被拉了下来,遮在了他的身上。

    榻边原本有个椅子,不知道是什么人放在了这里的,容晚初索性就坐了下来,又随手将那柄剑连鞘横在了膝头,侧身静静地打量着他。

    榻上的男人眉眼都舒展着,使他看上去没有了她记忆中的戾气,但眉峰如剑芒一般斜斜飞起,又凭空生出一股睥睨跋扈。

    也许是这些时日连连生事的缘故,他看上去比她印象中的那个年轻皇帝更清瘦,鼻梁在眼窝里投下一层阴影,即使在梦里,唇也微微地抿着,仿佛总有些事存在心中难以放下。

    他这样安静躺在这里的时候,每一处都与容晚初记忆中的那个男人重叠在了一起,让她怔怔地望着他出了神。

    屋角的自鸣钟响了一声。

    椅子里的少女才从自己遥远的迷思中惊醒过来。

    她在刹那间惊觉自己的失态,惊愕地站起了身,连连地向后退了两步,望着榻上的人影,面色都隐隐地有些苍白。

    长剑跌落在泥金的地砖上,皮鞘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榻上的年轻男人依然闭着眼静静地躺着,依然是那样轮廓分明凌厉的眉眼,略略瘦削而坚毅的颊,依然是安静而熟悉的睡姿……

    每一点熟悉的影子,都像是一柄削薄的利刃,在她心头辗转,割到鲜血淋漓。

    隔世长诀,千秋自照,有什么比这样的相似更伤人?

    他有多么相似,她的心就有多么痛楚。

    她知道自己该就这样回头离开,从此一生都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但就在这样的清醒和自知里,少女已经难以自抑地弯下腰去,抬手支在罗汉床硬木的棱边上撑住了身体,泪水就如潮涌般倾了出来。

    这突然而强烈的情绪使得少女一时间顾不上注意旁人的响动,埋着头蹲了下去。

    她的悲伤里并没有哽咽,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只是静静地流泪,那泪水却越掉越多,越掉越急。

    撑在榻边的腕上却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干燥而温暖,覆上来的时候显得她的手腕纤细到近乎伶仃了——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同一名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时间似乎有些怔愣,一面下意识地就要拂开,一面抬起头去看向榻上的人。

    她眼中都是来不及拭去的泪水,看这世界也是模模糊糊的。

    那人却依旧阖着眼,呼吸有微微的急促,眼睑下的瞳眸快速地转动着,仿佛迫切地在为一场梦寻找一个出口。

    他并没有醒。

    但就在容晚初的手腕脱开他指尖的那一瞬里,那两片一直紧紧抿着的唇忽然掀开了,像一片受尽磨砺的蚌,终于吐出了含蕴一生的真珠。

    她听到他低而嘶哑地喊了一声“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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