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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双红豆(2)(第1页)

    第二十九章、双红豆(2)

    ※

    屋宇之中一片宁寂, 只有匀长或清浅的呼吸声没进空气里。

    宫人脚步踟蹰地站在门口, 一时之间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冒失。

    容晚初已经停下了在殷长阑额间擦拭的手,微微偏头看了过来。

    她神色沉静,没有被打扰的不悦,那宫人在她这样的视线里,就跟着静下了心, 屈膝道“娘娘,秦昭仪一定要见您,说有话想对您说。”

    秦碧华。

    容晚初面色如水,握着帕子的手却微微地紧了紧。

    她垂下睫, 将榻上似乎重新安稳下来的殷长阑又看了一眼, 向阿讷和李盈道“服侍好了陛下,倘若有什么事,即速来报我。”

    就站起了身来。

    那宫人似乎没有想到容晚初真的会应秦昭仪的要求, 俟容晚初已经走到了面前来, 才醒过神来替她引路。

    九宸宫建筑群占地比凤池宫更阔大,曲曲回回的抄手游廊连通了坞榭池阁。秦昭仪被安排在偏殿的配间里。

    宫中女子行走都寂寂无声、佩环不动,容晚初和宫娥一前一后地转过屋前明廊的折角, 就听见室内有女子尖锐而高亢的声音“容晚初呢?她还没有来么?她不肯见我?”

    即使是同辈之间直呼姓名,也是十分狂妄而失礼的行为了。

    更何况是以下犯上。

    引路宫女的面色都憋出了些赤红之色, 她低声道“娘娘,秦昭仪方才还稍懂些礼数。”

    十分的窘迫。

    容晚初并不以为意。

    她温声道“本宫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

    隔窗的低低语声落进了屋中人的耳朵里, 里间的人静了一静, 道“贵妃娘娘,您来了!”

    “听闻昭仪相邀,不敢固辞。”容晚初也淡淡地隔着窗回了一句,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门口。

    房中守着四、五个宫女,虽然奉了阿讷的命令在这里看守,但没有主子的指令,不能自作主张地冒犯贵人,听着秦昭仪随意地呼喝容晚初的名姓,一个个眼睛都有些冒火地盯着她。

    容晚初进了门,众人就纷纷地替她整理了桌椅。

    秦碧华靠在贵妃榻上,被殷长阑一剑刺伤的肩头包上了厚厚的白缣,另一侧的肩头挂着件毛皮子大衣,目光有些诡谲地望了过来。

    容晚初还记得她之前在内室时的惊惧神态,此刻见她这样一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全然变了个人似的模样,眉梢微微地一动。

    冬日里外头天寒地冻,她贴身只穿了件水红色的夏裳,轻薄的罗衣完全不足以阻隔寒风,但却玲珑毕见地束出了少女姣好的身形。束腰雪青色的流苏宫绦,坠了枚小小的元宝香囊,尾端还系着一串细碎的小银铃铛。

    虽然姿容并不殊显,但精心地妆饰过,青春正盛的年纪,衬着大病新愈后失了血色、比冰玉还白上三分的脸,酡颜朱唇,明珰金钿,也别有一番摇曳风情。

    容晚初顶着她毫不掩饰的视线,在她对面不远的方椅里落了座。

    这一处因为是平日里并不使用的偏殿庑房,地龙也烧的不甚精心,宫人就把远处的炭盆都端了过来,放在了容晚初身畔不远不近的地方。

    秦昭仪看着一众宫娥兴冲冲又周到地围着容晚初打转,嘴角微微地勾了勾。

    她道“贵妃娘娘,我要同您说的话,恐怕不好教旁人听见。”

    容晚初淡淡地“哦”了一声,尾音微扬,眉目淡淡地看着她,道“那就不必了。本宫倒也有些话要问过昭仪。”

    秦昭仪抬手去理了理肩上的披风的毛领,手指就紧紧地陷进了皮毛里。

    门口又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有个男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道“卑职斗胆求见贵妃娘娘。”

    秦昭仪目光微转,见来人是个侍卫服色的陌生男子,身材高大、面容俊秀,神色间还有几分憨厚之相,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贵妃娘娘倒是好兴致。”

    她话语间半是调笑、半是讥诮,本期能看到容晚初色变的脸,却没想到少女冷冷地向她望来一眼,就像是有只冰冷的手轻巧地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难以继续说下去。

    容晚初目光落在门口的侍卫身上,问道“你就是于存?”

    那侍卫叩首道“卑职正是。”

    这名字让秦昭仪有些许熟悉之感,尤其在当男人跪下身去的时候,视线在她身上一掠而过,就有不知名的战栗从她心底里泛了上来。

    她无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容晚初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继续问道“你所来何事?”

    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秦昭仪睁大了眼睛,看着门口那人在袖中摸索了一时,索性横臂到嘴边,齿关合紧,“哧啦”一声,硬生生地撕开了袖口。

    秦昭仪不由得“啊”了一声,轻轻掩住了口。

    于存没有抬头,他用蛮力撕了袖子,就仍旧十分拘谨地端正了身形,冬日的衣袖是夹绵的,但在那袖底的绵之外还有一道夹层,这时候被扯开了,就有颗鹅卵灰的小布包骨碌碌地掉了出来,滚在青砖的地面上。

    那布包只有成人手指节大小,掉在地上俄顷就被于存抄在手里,却有股幽异的香气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扩散了开来。

    秦昭仪突然拄着贵妃榻撑起了身子。

    她身上带着伤,这一下似乎抻到了创口,就有股殷色从缠着的素缣里洇了出来。

    她恍然不觉,身子用力向前探着,目光死死地盯着侍卫手中那只小小的布囊。

    那香味妖异又缱绻,乍一入鼻腔中,就使人稍稍地生出一股酸软无力之感,又有股无明的燥火从心底“腾”地燃烧起来。

    容晚初原本心中就有些恼意,被这股邪火拱得益盛,不由得将帕子在鼻端拂了拂,中正宁和的檀香气稍稍驱走了那一缕异香,

    她微微蹙了蹙眉。

    于存已经低下头去,双手捧着那只布囊,低声道“卑职昨日受人所托,要将其中此物置于陛下书房外的香炉之中。陛下待卑职隆恩浩荡,卑职却生出背主之心,请娘娘稽查其中首尾,降罪责于卑职。”

    他音调中还有些难以掩饰的颤抖,那双手也是战栗的。

    容晚初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秦昭仪却已经尖声道“你撒谎!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寻来这等腌臜之物,秽乱宫廷!你该死,该死!”

    她这样的失态,在场谁还不知道她于中有些干碍。

    容晚初没有理会她的嘶喊,只是看着于存,问道“你受谁的所托?”

    于存微微犹豫了一瞬。

    容晚初没有催促、逼迫他。

    ——此人既然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想必心中已经有个轻重和取舍。

    她神色并不严厉,就面容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对方才听到的话也没有惊讶。

    于存的迟疑并不长久,就低声道“回娘娘,是臣的同乡,夕云宫的陈满公公。”

    竟然是乡党。

    这世道忠孝节义大于天,律法还讲一句亲亲相隐。为了向天子尽忠,轻而易举就将孝义都卖了个干净,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

    容晚初这一次重新地打量了面前的这名年轻侍卫。

    他跪在她面前的时候,那种由衷的、无法掩饰的尊敬和畏惧,同样逃不过容晚初的眼睛。

    看上去也俨然只是一个事君忠直、纯心不二的臣子。

    她只在片刻之间,就把这一点心思暂时搁置了,微微地静了静,道“本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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