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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书生 > 云纹玉盘 > 第一章 归乡

第一章 归乡(第1页)

    火车上的广播百聊无赖刺啦啦地放着老歌,1301这班草原列昏沉沉的晃了好多年,我妈说我从1岁开始就开坐火车了,那时候北京西直门还常常人满为患,带着孩子的老知青们眼神充满期待又暗淡无光。

    1岁的时候我倒是不记得什么了,不过火车机油混杂着脚臭泡面人声鼎沸似乎不用多想,就排山倒海一般回荡在左右脑半球,那感觉,挥之不去。

    “旅游?”

    他都没看我,但是我很明确他在问我。一个老蒙古,臃肿油腻的军大衣极不情愿的裹在他肩膀上,也不记得他从那个小站上来的,但似乎他已经很早就出现在车厢窗户边上的弹簧椅上。

    “没,回家。”

    “嗯?”他似乎感兴趣了,转过身,阔脸青胡茬,略带肿胀疲惫,眼神却有力的照过来,努了努嘴感觉好像是要说什么,但仅是扫看了一下,又背身过去。稍有点尴尬,“我姥姥8月份过世了,没来得及回去看……”

    “塔蒙各鲁各奴?”(蒙语译:你是内蒙人么?)老蒙古依旧背着身,好想如果转过来就会认出他是谁一样。

    “嗯”

    “瓜子花生,来,腿让一下”油光满面的女列车员腆着肚子从我身边忽的挤过。

    唉?那个老蒙古呢?

    弹簧椅牢牢的翻起着,老蒙古似乎和窗外风景一同拉成长长的直线,忽的就消失了,从近到远,广阔无垠,天地一线,色调暗淡。天快黑了。

    睡在上铺很难受,老式车厢发出极不情愿的卡塔声,规律的摇晃着,车顶就在眼前半米不到的位置冰凉冰凉。棺材式的窒息感直逼全身,唯有下面铺位上的粗重呼吸声提示生命的存在。

    这次回老家很仓促,姥姥在病榻上度过了她不长也不短的人生中最后的2年,那天收到消息时我正昏昏欲睡,得知情况后就准备着手回家,请了假,买了票,临去取票的时候依旧昏昏欲睡,那感觉非常不真实,就像做梦的自己在肆意的、甚至有些恶趣味的操纵着梦中的自己去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情,于是,我的头就被一辆飞驰而过的电驴抽陀螺一般撞到了地上。

    醒过来的时候我依旧躺在地上,周围人偶有几个远远的站在那里看着,发现我站起来后都长呼一口气走开了,那感觉就好像是终于不用被道德和多管闲事左右为难着。我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身上没什么大伤,财物也没有被顺走,本来有些晕晕的头又多了一些刺啦啦的疼痛。挪到医院后就被留院观察了一天,复查了张片子没什么大碍,大夫问我有什么异常么?

    “最近一直昏沉沉的,睡不醒,但也睡不着,不真实。”

    按照医生的话,我吃了1个月的药,拖到十月份才迟迟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要是姥姥在世的时候,得担心的不行吧,比预定时间晚这么久才回去,她肯定又会说:

    “能早回来就早点吧,现在晚一天就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了。”

    我一惊,因为这句话没有来自我的脑海,而是从我下铺传来,不过是个男人发出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混杂在呼噜声和火车卡塔声中。

    我探头下去,“咱爸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很多事不好说的”哼哼的声音在打着电话,臃肿油腻的冲锋衣稀拉拉的盖在他身上。哦,原来那个老蒙古在我下铺。心莫名有了些安定,但想起姥姥,内心还是涌起一阵阵的悲伤。

    我存留的记忆中最早的那部分就有姥姥的影像了,她会抽自己卷的旱烟,上了火的旱烟第一口辛辣的味道常常会呛到她,她说自己生在内蒙的大户人家,15岁那年阿爸翻岭头去要债,结果死在路上,尸体被家里伙计运回来的时候都臭了。苍蝇围着草席晃悠着的时候,她舅舅就已经卷了家财上了勒勒车,拉着老婆飞也似的奔走了。我姥姥的妈本就是个妇道人家,身体也不好,被这么一闹也就没了主心骨,半年不到家财落魄旧疾复发,又赶上抗日战争,一堆俄罗斯毛子打着抗日的旗号在村子里不干好事,我姥姥只得在她15岁那年就被媒人推到姥爷家,转眼好多年好多年就这么过去了。

    小的时候常腻歪着姥姥,让她给我讲故事,姥姥的故事里常常有小黄狗知恩图报,还有小羊羔落泪救母,也有一些山神精怪,很多都不记得了,但其中有个小鬼娶亲的故事让我记忆尤深,说是好久以前有个富婆娘,串通远房小叔子害死了自己男人,改嫁那天才发现原来这个小叔子是小鬼,呼啦啦来的请来亲戚也都是纸人,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浑身都是卡塔卡塔的声音,富婆娘吓的把火把扔到酒席上,瞬间喜宴成了火海。说是那富婆从火海里逃出来后半条命都没了啊,也被烧的半死不活的,邻居来救火她拦着大叫:

    “别救火啊,里面都是鬼啊,都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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