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平君浑浑噩噩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如果有可能,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回去。
砰的声,琴被掀翻在地,平君吓得缩到门后。
刘弗渐渐靠近,走到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终于停住,眼前的女子唯唯诺诺的表情与那些见他就躲的宫女并无太大分别。触及伤痛,他心中的厌恶之情更甚,刚想喝令她滚出去时,那女子居然仰起脸来,讨好似的冲他一笑,“能否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
刘弗愣住,“是你?”
她困惑的眨眼。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平君不解的看着他,“我走累了,口很渴,病已又不理我,我很伤心就蹲在路边哭……后来大概是热晕了吧。”
他终于能确定她是谁了,虽然她说的话很没条理。
“你是许平君?”
“你真是神仙?”太神奇了,连她的名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传闻海外有蓬莱仙山,难道自己真的来到了仙境?
他好气又好笑的拉她起来,“不记得我了?”摸摸她的头顶,已经到自己肩膀的高度了,“三年未见,你长高了不少。”
平君退后一步,惊讶的盯着他,“你……金、金公子?”
三年前她叫他金大哥,三年后再见她称他为金公子。
刘弗涩然一笑,脸上的欢喜热切之情明显退却下去,“嗯,是我。”以他的聪颖,不可能猜不到许平君会突然出现在甘泉宫的原由,于是他顺口替金赏他们的所作所为圆了个谎,“这里是我家,你昏倒在路边正巧被我家下人们看到……”
不是没说过谎,平时戴着面具和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违心之论,这是他十年来每天重复的生活状态,可不知道为什么,与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眸对视,他忽然有种颓然的疲惫。
每天、每天都戴着面具……累己累人。
他抚着额哂然一笑。
许平君道:“你瘦了很多。”
“是么?”语气淡淡的。
“是啊。”以前看他只是清瘦挺拔的一位少年,现在再看,气质虽然成熟了许多,但jīng神状态似乎很不好,清瘦得近乎憔悴颓废,但这些许平君是不敢随意说出口的,她和他的关系还没熟悉到能无话不说。
但刘弗何等jīng明,许平君虽然没说,也能从她脸上看出八九分她的心思来,不由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一点都没变。”仍是那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心里想什么便完完全全的摆在了脸上,毫无保留。
“你的家真大……”气氛有点尴尬,平君只好没话找话说。和记忆中那个温柔的少年相比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现在的他更加寡言,变得沉闷了许多。
刘弗环顾四周,通灵台上的殿阁是他父皇驾崩前赶造出来的,经过这么些年年年增修,殿宇内的布置虽不说极尽奢侈,也已超越未央宫的任何一间殿阁。
他凝神望向房外,极目穷尽处是一片云渺霭深。
屋内再度寂静下来,平君窘迫的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面,这时刘弗忽然幽幽启口:“这是先父为了缅怀先母所建的高台。都说人死后灵魂不灭,母亲在这里故世,也许会流连故地。只是我年年到此,却从未见过母亲一面……”
平君听出他话语中的极度悲伤,心中一酸,忍不住劝道:“你父亲生前待你母亲用情如此之深,如今二老都已故去,也许他们此刻正在一处,犹如生前般欢乐。”
砰的一声,刘弗突然一掌拍在她身边的门框上,脸色yīn沉得骇人。
平君吓得往后一退,背撞在门上,连气都不喘一声。
刘弗冷道:“他们不会在一处!”想到如今母亲尸骨只能葬在云陵,而自己的父皇却与李夫人同葬茂陵。他这辈子做这个皇帝果然已经窝囊到无可辩述,连替生母争取一个合理的名分都办不到。
低头发现平君吓得脸色都变了,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可怜表情,他不由软化下来,黯然道:“以前我曾给你讲过一个故事,你还记得么?”
以平君的记性,当初的一面之缘在她记忆中所遗留下只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触,再细一些的细节早已记得模模糊糊,但她看刘弗神情落寂,病容满面,不忍说出实情,只好点了点头。
刘弗说:“那女子生下一个儿子,从此以后她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她的夫君有无穷尽的财富,可那些都轮不到这个庶出的小儿子染指分毫,于是她用尽心机……”说到这里,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吐纳喘息声越来越急,最终化作一声哽咽。刘弗猛地转过身去,“最终,她的儿子继承了庞大的家业,而她……却死在了自己夫君的手里。”
脑海里浮现出七岁那年残存的记忆,母亲脱钗散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他的名字,最终从这里被qiáng行拖了出去。他很害怕,那时候他只知道哭泣,幼小无知的他只知道母亲犯了错惹得父亲不快,父亲将母亲关在甘泉宫掖庭狱中。他为母亲向父亲求情,可他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母亲死在了狱中,尸首被带到了山下的云阳县草草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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