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篇(第2页)
仿佛又回到一九五五年的秋天。克利夫兰总统号上。爱玲对着滔滔白làng,黯然地笑。爱玲再回头,看一眼香港,它毕竟是属于中国,带着母体的芳香。再伸手抚摸一下阳光,它毕竟是中国的太阳,那阳光照在手臂上也有一张小嘴一吮一唆的快感和痛感,那样有人情味。她知道,明天的阳光就是在遥远的太平洋上了。上海那懒洋洋煦团团的午后散阳,再不会静静地照在爱丁顿公寓的阳台上,即使照了,也没有人再拉开窗帘去感受了。
那个遥远的异乡,一个陌生的国度。她为什么会去呢?也许她想在那里寻找在上海失去的梦想。去国总是悲壮的。这是怎样的伤感啊?
《红楼梦》里写宝玉在薄命司里看见《金陵十二钗正册》。看见探chūn的一页上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探chūn的判词是:才自jīng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宝玉那时总在似懂非懂之间,不能解悟。
若是,他的眼光再长久一点,能看到后来爱玲的样子,他会不会了解其中的深意呢?
别故国,别故土,别故人,从此家国两不全。海天辽阔,却无一处是家,人是苦海孤舟,风中落叶,何依何靠?也许顷刻间就风chuīlàng打,尸骨不全,何怜何惜?
命运有时候惊人地相似,躲不开,逃不掉,还是纠缠。写着写着,连我亦失落在命运的无常中,黯然神伤。谁逃的开命运的摆布?
喧嚣的纽约,热闹的洛杉矶,无法释怀一个寂寞女人的心。只有上海,一个绝顶繁盛,却又绝顶寂寞的城市才是她真正的家园。爱玲的苍凉不是荒野的苍凉,而是开到荼縻花事了的苍凉。真正的寂寞不是在乡村僻野,而是在喧嚣的市井中。如同寒冷给人温暖一样,喧嚣常常能令人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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