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篇(第2页)
未央怔怔望着他,满心疑虑,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程景行终于没了耐性,朝着她吼,我不就问个东西,你啰嗦那么一大堆到底说不说?不说今早上别想起chuáng。
未央翻个白眼,无奈,我那年六岁,刚懂事,有一回唉,不记得是打碎了东西还是怎么的嗯,好像是洗碗的时候打碎了个勺子吧。王凤娇便指着我鼻子骂一通,其实我从小被骂惯了,老油条一个,只那一回,她说我跟我妈一样,是个狐狸jīng破烂货,将来要去窑子里卖,老了当寡妇死儿子。
真是,我居然把骂人的话记得一字不漏。她笑一笑,带些浅淡嘲讽,侧过身去,背对他,我那会儿吃错药,还敢据理力争,说什么我妈妈才不是狐狸jīng,我妈妈是城里人,你胡说,我要去找我妈妈。王凤娇说,你去呀,快点去,走半道被火车轧死,我也再不用多养个废物。后来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又顶嘴,王凤娇就领着擀面杖冲上来揍我,打得猛了,脑袋往前一推就砸在桌子角上,铁的,没瞎也没傻,就是fèng了三针,花了五十来块钱,呵呵——凤娇婶子可心疼了。
又感叹:真是奇迹,我居然没被打死。身上尽是一道一道的红印子,嗓子都哭哑了,话也说不出来。我爸跟她赔罪,王凤娇还不解气,又把我扔杂物间里饿了两天,那里头黑乎乎的都是蜂窝煤,还有蜈蚣爬来爬去,小腿上被咬了一口,好像挺疼的。咦,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蜂窝煤啊?
程景行懒得跟她废话,后来呢?
未央说:也没什么了,快饿晕的时候,爸爸把门撬开,端了一碗白稀饭来,我当时也顾不上哭了,抢过来就一顿灌下去。小狗似的伸长了舌头,碗底都舔得gāngān净净。再后来爸爸又盛一碗给我,两三下吃完,还要,爸爸说,一下子不能吃这么多,等等,等等还有jī蛋吃。我可高兴了,也忘了疼,跳起来就要吃jī蛋。可是爸爸抱着我,用袖子擦我的脸,说我浑身乌溜溜的像个煤球,说着说着哭起来,他抱着我哭。那么一下,我突然觉得,jī蛋也不那么诱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男人哭。他什么也没有说,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就擦一擦脸去厨房烧开水给我洗澡。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话,他贴着她的背脊,抱着她。阳光偷偷摸摸照进来,还是凄凄艾艾的颜色,一束一束将尘埃照得纤细可辨。她身上暖暖,像这天地里一片长青的叶子,冬日里慡脆刮辣地艳丽着,只是小小一片叶,却有一个无限的世界。
未央说:我再也不要挨饿。
他说:再也不会,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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