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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云阔,人世间的一切争执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梅六心口微跳,紧接着追问。
你说是王十一的故人,又怎会不识得这张脸。他头也不回地道,语气淡漠。
梅六呼吸一窒,心里莫名恐慌起来,好一会儿地讷讷地道:你
我是王十一。他接话的速度与他杀人的速度一样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梅六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愣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因为子万的话,她之前虽然没确定,但心里多少都有了些准备,却不想此时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会觉得难以接受。
你怎会成帝皇蛊?她的声音有些飘忽,心里有被背叛的难受,也许是该怒声质问那日他为何对她出手,为何不告而别,问是不是自己不来寻找,他便永远都不再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对着眼前的人,她怎么也做不出大声呵斥的事,甚至连怨忿也显得那么浅淡,只因他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会寸步不离跟着她保护她的十一郎,甚至与初重逢时那个温和亲切的十一郎也不一样,他像是另外一个人。
十一郎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无意识地抬起手按在左胸口,看着远处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
是怎么变成怪物的?那日他将她体内的怪虫引出并运功吸噬后,一直浑浑噩噩的神智便慢慢开始恢复,但是记忆却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只知道自己应该是住在一个结满红色石榴果的地方,还有要找到六儿。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样,每天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着,饿了就找东西吃,累了就找地方睡,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刚离开诌县的时候,那些能隐身的人想杀他,他便将他们都杀了,一个也没放过。
后来他身上开始发痒,脸上也是,不停地脱皮,人也总是困乏,于是就找了个没什么人到的山dòng狠狠睡了一觉。究竟睡了多久,他不清楚,只知道醒来时抖落一地皮屑,山野间也已经开始冒出嫩嫩的草芽,而他记起了一切,甚至连面容亦恢复成了十三年前被毁前的样子。
他记起了一切。从在越者渡石榴林里遭遇暗算,到被喂药物,以至后来与梅六一起所发生的事,他全都记起来了。但是他没有欢喜,也并不觉得愤怒,就仿佛那是别人的事,与他并不相关一般。然后,他不再找六儿,也没回越者渡,只是顺应本能不停地找到吸引他的虫子,然后将其力量化为己有。
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像人的。只有在吞噬过蛊虫,心满意足地缓过神来看到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个怪物。一个没有感情,却对危险与杀意有着敏锐直觉并会产生本能反扑的怪物。
他们说他是杀人魔头并没有错,不过他只杀以体养蛊之人,还有便是想夺他命之人。他当然不会在意世人怎么看他,甚至明知这次是个陷阱,仍然来了。被困于此,他丝毫不觉得恐惧,愤恨,自然更没有后悔,那些情绪他很久都没有了。
他将那几个月发生的事又想了一遍,就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的一生似的,却又不免跟着主角沉陷进去,于是忘记了梅六的问题,等突然醒悟回过头看到她仍坐在原地,不由有些惊讶。
你还没走?
梅六以为他在想怎么回答自己,没想到等了半天却等到这么一句话,本来有些恍惚的神思瞬间凝定,一股火倏地从心里窜了起来。
你什么都记得吧。她忘记了他拧断别人脖子时的迅捷利落,欺身上前,手指张了又收,好容易忍着才没去抓他的衣领将他从柱边拖进来,然而出口的话却是陈述语气,显是肯定了他并没有遗忘两人相处的那一段经历。
嗯。十一郎看着她怒焰燃烧的眼睛,毫不避讳地承认。
看到他这样理所当然,却又没有丝毫愧色,梅六几乎要咬碎银牙,好容易才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语气yīn森地道:那你现在是要始乱终弃!这样的话放在平时她是肯定不会说的,就算说也定然是要千娇百媚地道出,以免让自己像个怨妇,当然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跟讨债似的。可见实在是气急了,什么都顾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