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多谢。”他也不客气,爬过来掰了饼大口就吃。
刚才他睁开眼的时候,忽然觉得……灯前的这个杨大哥,面庞显的那样,那样柔和而美丽,就象他以前在伯父家看到的一轴画,那时候他年纪小,只知道那画上的人好看,满心喜欢,却又说不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没有那样殊丽,可是刚才安详温文的样子,好象,画上的人也没有这麽好看。
“嗯,这饼不错,甜丝丝的也不硬,几文一个?”
“自家带来的。”杨丹笑笑。
“啊,忘了说,我叫何康……家里人都喊我小康小康的,杨大哥也这麽喊吧,咱们这一路去北樗,我看杨大哥比我老成,我肯定要麻烦你啦。”
“出门在外,理当互相照应。”杨丹说:“你要做医士,可我却听说这个医士不易做呢,一有事乱,不光兵士伤损,医士也往往是身在险境。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家里人能放心你去边镇吗?”
何康嚼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狠狠咬了一大口:“我和家里吵了一架,就出来了。”
“这样……不太应该。”
“这有什麽,”何康说:“杨大哥,我看你比我大不了两岁,怎麽说话这麽老气横秋的。”
杨丹一笑,也就不再说。何康又凑过来说:“杨大哥你这看的什麽?”
杨丹刚才手里的地图画纸已经收了起来,正在翻看一本路上随手买的风物志,讲的北樗有几大名山,两条大河,北樗之外又有几支外族的概况。何康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这个我小时候就翻过,几十年前的书啦,现在早不是那样,这书没用。”
“哦?你知道,来来,和我说说。”
何康来了jīng神,往杨丹旁边老实不客气的就坐了,还顺手端起他的茶喝了两口,全然没发觉梁上有双眼正狠狠瞪他。
“嗯,就说这个眺河吧,这河早些年就改了道了,这书上还按旧的印的,那能准嘛。”他一边手,一边伸过手来在纸上比划,在原来那条河线的旁边,斜斜的比划了出去。
“竟然岔了这麽远。”
“对啊,所以我说这书不看也罢。”
杨丹一笑:“山总还是这山吧?”
何康愣了下,小脸儿不知怎麽的有点微微泛红。两个人坐的近,杨丹衣上发上都是一股清新的气息,象是皂角膏的味,可是又比那好闻。
他愣了下,看杨丹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回过神来,接著说:“山还是这山不错。可是那也作不得准。你看这山上绘的小路,其实已经不能走了。”
“是草木渐深把路淹了麽?”
“不不,不是的。”何康说:“有些嗯,有本事的人,盘住了,旁人自然不好走。”
杨丹点一下头,就明白了。
这种事原也难免。
这几座山既深且高,方圆广阔,地气也旺足,不光说景致地利,山里一定也有所出产。这样的山,没人来占才奇怪呢。就算是天帝,不也有一处私园,叫小秦淮麽?依山傍河,美不胜收。
杨丹但凡想起他,总得先想他点不足,再想他的好处。
虽然是一家人,也绝对没有什麽争权倾轧的心思,不过总是……有点替自己父亲抱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候最简单,也最复杂。
帝都宫中的一切都显的略微沈重,即使是亲情,爱情。
就象那些沈重的华服与冠饰,那是一种,沈坠的拖曳的感觉。要把人捆住,拖住……让人失去飞翔的力量,只能缓慢的,在那些宫墙内行走。
杨丹想,也许,他终究会磨去锐气,变的和其他人一样。
没法说谁对谁错。或者说,谁也没错,可是……这事情,最後总是会有一丝淡淡的遗憾在心中。
房梁上忽然掉下一粒泥,正砸在何康脸上。他摸著脸仰头看看,抱怨一句:“这梁上也不gān净。”
杨丹肚里好笑,梁上是gān净的,但是有人故意作弄的话就不好说了。
不过好笑归好笑,他还是隐晦的瞥了雪盗一眼,告诫他不可以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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