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留了一个拳头的fèng隙,挡风玻璃在狂风中簌簌发抖。後视镜里映著一张苍白的脸,彷佛预知到有根弦快断了,郁林空出只手,去摸口袋的药瓶。
手抖得厉害,半天才掏出来。他用大拇指一点点拧开瓶盖,倒了倒,里面空了,不甘心,又倒了两下,发现真的空了。
听见药瓶掉在地上的声音,郁林大脑中一片空白。空白中一个人的名字轰然炸响,鼻腔里都是这两个字辛辣的味道。
他彷佛身处泥沼之中,周遭都是漆黑浓稠的液体,只有一点光,在黑暗里隐隐约约的透进来。一道闪电将黑暗用力一掀,里面藏满了温暖而柔软的东西。
严维,他心里默默念著。眼睛里渐渐有了水光,盛不住,嘴角上扬著,眼泪却往下掉。
他听见严维的声音:「我梦见你在厨房里熬粥,我在旁边剥蒜,跟真的似的。我们真回不去了?」前面拐弯处突然窜出一辆汽车,喇叭声异常刺耳,郁林吃了一惊,甚至分不清那一瞬他踩的到底是刹车还是油门。安全气囊弹出来,把他挤在座位上,额角被玻璃碎片划破,不停的流血。
如果九年前,没有那场车祸,他和严维现在会是什麽样子?
第十章
记得那一年,格外的冷。刚到秋天,就有人早早地套上了毛衣毛裤。
严维平时是挺有jīng神的一个人,过了腊月,头发就开始睡得乱七八糟,翘一块扁一块。他也不是不喜欢乾乾净净,只是天一冷就赖chuáng,就浑身都懒。懒和形象是天敌。
没过多久,广播里就开始报导哪里的雪积得脚那麽深了,哪里的雪积得腿那麽深了。那天,郁林穿著一件黑色的套头毛衣,领口露著点白衬衣的领角。
严维没有冬衣,又怕冷,把长袖短袖一古脑地穿在身上,外套被撑得鼓鼓囊囊。他和郁林并排走在路上,两个人都笑得傻乎乎的。
快到平安夜的时候,严维收到了一封香喷喷的信,信封是淡紫色的,封口处黏著一张小小的卡通贴纸。他把信藏在书包里,郁林还是看到了,大吵了一架。
过了几天,郁林把严维堵在墙角,声音都是嘶哑的:「是我不对。」严维有时候不懂郁林在想什麽。他被郁母从衣柜揪出来一次,後面就学乖了,再上门,都会提一袋水果。郁林家里特别乾净。郁母有轻微的洁癖,喜欢反覆地擦同一套餐具,郁父的房间有一墙的书。
严维最後一次去他们家的时候,老实的穿了校服外套,头发染回了黑色。他们一起吃的午饭。郁林替他夹了几筷子菜,郁母问了很多问题,都离不了成绩。
等回了房,严维让郁林拿了条毛巾垫枕头上。他头发刚染,油腻腻臭烘烘的,一会就弄huáng了一片,本不想挑这个时候使坏,只怪郁林chuáng上有一股棉被刚晒完的好闻味道。
他像被一根狗尾糙挠著脚板心,浑身都痒。郁林坐在地上展示他的飞机模型,严维正想凑过去,郁母就端了盘水果进来,连敲门都不敲。一来二去,严维就问:「哎,你妈是不是一直站房门口不走的?」郁林拍了下他的脑袋,转了话题。两人一坐一躺,有一撘没一搭的说著话。
没一顿饭的工夫,郁母又走进来,「小林,你爸叫你。」郁林站起来,看了眼严维,这才应著出去了。
严维躺得四仰八叉的,陡然间见著这女人,吓得láng狈不堪的撑坐起来。郁母看见他,指著那盘水果,「严维,你吃啊,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严维赶忙应著,拿牙签挑了几块果ròu,往嘴里塞,不知怎麽的,整片掉在地上。
他刚蹲地上想捡,郁母就扑过来。「我来,我来,唉,你坐著,我来收拾。」郁林回来,看著严维脑门子上冒青筋的表情,淡淡地说:「妈,你休息吧。我们自己来。」郁母已经来回抹了几回地板,这才悻悻作罢。
郁林重新把门掩好,笑了笑:「她就这样,喜欢照顾人。」严维看著房门上被卸掉的门锁,多嘴问了句:「像这样整天被人管著,还不让锁门,烦不烦?」郁林突然问:「维维,你烦我吗?」
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看著严维,「我跟我妈一个样。上次还撕了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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