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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听见他的声音。
你要说什麽,那女人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会,忽然说:我今天去查卷子了。
饲主他姘头怔了一下:查什麽卷子。那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我是怕老师给你算错了!你那是什麽成绩!谁知道
他姘头低声说:知道什麽。空着的几道大题,我是真不会做。他还没说完,被那女人随时抓起什麽东西兜头盖脸地砸了过去:你真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玻璃破碎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外面突然安静了,只有血的声音从他额头上淌下来。那女人喘息了一会,突然又在自己儿子的肚子上狠狠跩了两脚,随即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再一个耳光。我没想过他姘头会傻到这一步,只为了饲主说过,想和他上一个大学。
我要是真富贵,就好了。谁养我,供我,把我当菩萨,我就把钱给他们,名也给他们,想谁大富大贵谁就能青云直上。贫贱百事哀,我不想他们受这熬煎。
那之後,足足过了八年零十一个月,忽然有一天,我从冬天,又到了chūn天。那天还是老样子,外面不晒也不冷,只听见叶子簌簌地在风里抖个不停,我蹲在镜子前面看自己,镜子里面照出自己的影子。这麽多年过去了,我成了一只老态龙锺的猫,脱发、眼花、健忘、嗜睡、尿频、食欲不振,所有中老年男性的毛病我都有。
什麽都变了,人,住的地方。从窗户看下去,每三天能建好一层楼,高楼拔地而起绿化紧随而上,白天车如流水晚上是灯火不夜城。我的饲主换了又换,又成了最开始的那个。灯没有开的晚上,我缩在窝里,闻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恍惚间我以为我还是个毛线团,他们还是两棵相依相偎的小树,我把尾巴翘起来穿过摆满花盆的窗台,米兰的香味朝我扑过来,猛一回头,就能看见饲主光着脚跳到铁架chuáng上,伸着懒腰,朝我招手。一哆嗦,才想起自己不是毛线团了,我成了个西瓜,过去的饲主姘头现在的饲主也已经青云直上,我跟着他大富大贵。
高级的宠物笼子,高级猫砂,用为我度身定做的逗猫棒。我蹲在一大堆高级品和定制品里面,想念豆鼓鱼罐头,鱼骨头,泥花盆,小茉莉树。那些泛huáng的故事从八年前的某一天冲我奔过来准确无误的穿过那些时光,摧枯拉朽地一路杀到我面前。我在往事面前软得像一团橡皮泥,随它把我捏大捏小无论青chūn年少或者垂垂老矣,只要回忆的闸门一打开,我就负责放声嚎哭。
这都几点了,怎麽你们家养的猫一年四季都在叫chūn!
尽管投诉。新饲主板着面孔,不客气地关上门。他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走到我面前,穿着棉拖鞋的脚轻踹了我一下:富贵,别闹了。我看着新饲主西装革履的,想起他过去穿着白色校服衬衫,眉目清朗的扶着单车车把的样子,越发声嘶力竭,痛哭流涕,忽然听见那人说了一句:小心他又带你去打疫苗。
我一下把耳朵竖起来,颤颤巍巍地蹲在原地。新饲主蹲了下来,好一会,突然看着我笑了,用手在我脑袋上一按:还不懂?我还不明白,只觉得懵懂里又有些痒痒的,像是一下子跑出来许多小耗子翘着粉红色的尾巴跳圆圈舞,我伸长了爪子要扑,却没想好扑哪一只。
新饲主还在笑,眉眼出奇的温柔,他把我的爪子捧起来,盛在他手心,轻轻地晃了晃,然後才直起身,慢悠悠地走出房间。我心跳的厉害,这一夜夜不能寐,早早就醒了,对着镜子梳妆打扮,把有毛的地方舔弄到另一边,把早秃的地方统统遮起来,守在二楼翘首以待,却忘了问谁要来。不知道在楼梯口蹲了多久,突然听见一楼有个怯怯的声音:富贵,喂,富贵?我浑身一个激灵,要看着那个声音一步一步要上来了,毛发倒立往後面连退几步,一扭头看见自己的笼子连忙屁滚尿流地钻了进去。我背着楼梯浑身发抖,只听见脚步声一声紧接着一声,在笼子边上小心翼翼地停下,拍着铁丝唤我: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