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篇(第2页)
此后数日顾师言一直在佛崖寺养伤,老僧吉备真备的疗伤草药甚是灵效,伤口已然结痂,可以下chuáng轻微走动。
这日午后,顾师言见天气甚好,便要到户外走走,舒舒闷气,也想解开心中一个疑问:那日在外间吟诗的少女是谁?是否就是梅林中遇到的那白衣女郎?
一出禅房,便是梅林,顾师言信步朝梅林中行去,阿罗陀在后跟随。梅林幽深,积雪未融,顾师言自东向西穿林而过,见前边是一山崖,山崖上有三间jīng舍,门户虚掩,寂静无人。
jīng舍内的摆设极为清雅,顾师言一眼看到的是琴台上的一具七弦琴,琴弦泛出冷幽幽的光泽,不禁心中一喜,他曾师从卢藏用学琴,于此道颇有会心之处,只是后来专心于棋,琴技有所荒疏,此时见良琴在台,不免技痒,便上前试试琴音,轻按徐拨,但听“铮铮琮琮”,音色极美,兴致上来了,便弹奏了一曲《蒹葭》。
正自陶醉之时,忽听门外有人曼声吟道“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顾师言闻声大喜,急忙立起身快步来到门外,也顾不得动作过大牵扯得伤处一阵疼痛了。然而jīng舍外的山崖空地上,只有阿罗陀一个人在那揉眼搔头,一脸的困惑,顾师言问他刚刚有谁到过这里?他手指梅林方向,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顾师言心想这事怪了,明明听到少女吟诗声,为何一眨眼就不见了?jīng舍距梅林有七、八丈地,哪有这么快的身手能倏进倏退?
顾师言也就没心思弹琴了,与阿罗陀二人穿过梅林回到栖身的禅房,却见老僧吉备真备在房中相候,还带来了一副棋具,笑道:“顾檀越是当今棋坛第一高手,老衲虽已多年未与人弈棋了,但方家在此,不请教一局连佛祖都要见怪的。”
顾师言连称“岂敢”,又道:“大师此言折煞晚辈了,晚辈的恩师卢讳藏用当年向你学过琴,大师可说是晚辈的师祖。”
吉备真备道:“韩文公有言‘能者为师’,休论这些辈分虚名。老衲是北派禅宗的弟子,吾师神秀上人曾言琴棋之道驰心逸性,有碍修行,但老衲执迷不悟,可见天生俗骨,难得解脱了。”
顾师言道:“大师何必过谦,晚辈斗胆放肆一句,这世间僧尼多而修行者少,如大师这般慈悲为怀心中有佛者有几人?”
老僧一笑道:“顾檀越具广长舌相,能说会道,且先手谈一局,棋中乃见真性情。”
两人纹枰对弈,顾师言恭恭敬敬执白先行,他知吉备真备棋力甚高,因此每一着都凝神细想,丝毫不敢大意。
而老僧吉备真备倒是心思敏捷,落子如飞,吉备真备六十年前就有“快棋王”的美誉,以算路快而准著称,未想年过九十,风采不减当年。老僧人虽慈和,但棋风凌厉,扳头扭断,着法凶狠,而且攻守弃取张弛有度,并不是一味的恋战嗜杀,宛然盛唐王积薪之流的力战风格。
顾师言逢此qiáng手,抖擞jīng神,沉着应战,牢牢把握住大局,并在中局弈出飞镇的好手,老僧顿时陷入沉思。
顾师言见老僧迟迟不落子,内急起来,起身出门欲行方便,一拉开门正见门外一白衣女郎竖起右手食指贴于唇鼻间作“嘘”声,似在示意目瞪口呆立在那儿的阿罗陀别出声,那白衣女郎扭头与顾师言打了个照面,一张俏脸登时变得绯红,纤足一顿,整个人如飞鸟投林般掠起,转瞬间消失在梅林中,这等轻盈美妙的轻身功夫顾师言真是闻所未闻。
老僧还在苦苦思索,总觉白棋飞镇之后黑棋很难措手,且白棋全局厚实,黑棋中腹棋形薄味道恶,已呈败象,苦思无良策,废然投子认负,叹道:“顾檀越之棋蓄劲藏锋,不战屈人,为古来所无,老衲甘拜下风。”
顾师言也对吉备真备如此高龄行棋思路依然清晰深表叹服,却又直言道:“此局面黑虽稍稍不利,形势却未大坏,且实空黑尚领先,大师何以轻易放弃?”
老僧含笑道:“处劣势而意图翻盘,无非胡搅乱战寄望于对手出昏招,如此患得患失,于人心智有损,离围棋‘忘忧’之旨远矣。老衲下棋一旦处于劣势,顿觉四大皆空,一切名利之心涣然冰释,所以说弈棋亦可参禅。”
老僧此言语带玄机,顾师言却没细想,话锋一转说到山崖边jīng舍里的七弦琴,装作不经意地提到那白衣女郎。
【提示】:如果觉得此文不错,请推荐给更多小伙伴吧!分享也是一种享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