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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比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说自己爱上了他的老婆,更让这个男人生不如死的?
然而卢越竟无权反对。甚至连生气都不能。
不但不能,今天还要低声下气地向这个人请求,请他允许自己再见自己老婆一面。
只为,自己的身份已不再是丈夫,而只是“前夫”。
前夫,多么刺心的名词!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小肚jī肠歇斯底里地嫉妒和中伤,要以寻花问柳加倍的背叛作为婚姻的报复,要那样轻易地放弃了丈夫的名份,要苦苦非难、冷落、疏离、直至将天池bī得投海?如果生命可以重来,如果生命可以重来……
卢越沉默地喝着熟悉的普洱,浓茶如酒,化作相思泪。曾几何时,他与程之方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然而自从天池溺水,他们就反面成仇,虽然jī犬之声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今天,这对老同学、老朋友,终于又见面了。又是这个地方,又是这些人,只要把吴舟换作许峰,就可以回到两年前。而程之方曾在这里发过的那句誓,也焕然重新,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斩钉截铁,不容忘记。
——“我要等天池醒来,等待她的第二次生命。她的前世我无缘参与,但是她的来生,我将预订。”
即使生命重来,也是属于程之方,而不是卢越,是吗?
卢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分明是把茶当成了酒,越喝眼睛越红,只觉满腹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琛儿陪坐一旁,看到哥哥满面于思,少不得替他说出心里话:“老程,我想安排哥哥和纪姐姐见面,没问题吧?”
“这个我也说不准。”程之方谨慎地斟酌着词句,“不过她刚刚醒来,神智还不能完全恢复到发病以前,我个人的意见是还是不要刺激她的好。”
卢越不耐:“老程,你就不要打官腔了。你就直说让我不要见她好了,何必这么咬文嚼字的。”
程之方咳了一声,不说话。
琛儿偷偷瞪了程之方一眼,却只得陪笑说:“纪姐姐刚醒过来时,连你也不记得,后来还不是慢慢想起来了?说不定她见了我哥,也会一点点想起来,也许对她的康复还有好处呢。”
“这是两回事。”程之方苦笑,“她记得我,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给她带来过任何痛苦。事实上,不仅是痛苦,是我根本没给她留下任何印象。所以,她反而会对我有印象。”
“医生,你在说绕口令儿?”
“差不多,因祸得福吧。简单说吧,就是她不在乎我,既不在乎记得我,也不在乎忘记我,所以,很偶然地,她记得了。而且,她病的日子,我一直在她身边罗罗嗦嗦地,每天给她读报,和她聊天,在她的潜意识里埋下了很深的影子,所以,她才会对我有印象。而你哥,还有那个欠过她一条命的吴舟,她却都忘得gāngān净净的,这是因为他们曾经让她痛苦。”
“欠过她一条命的吴舟”,多好的形容。唉,到底是谁欠了谁一条命呢?这世上的爱情,永远是一个人亏欠另一个人,少有两相情愿平分秋色的。然而弄到像吴舟与天池这样,要以生命做抵押来坚守爱情的纯粹,也堪为旷世奇缘了。天池与吴舟的恩怨,真是说三天三夜也说不清。也许,哥哥从一开始,就是个介入者;更也许,自己当初,根本就不该撮合哥哥和天池相恋。
琛儿叹息:“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她拒绝所有痛苦的记忆,所以,所有让她痛苦的人和事她都忘了,记得的,反而是一些不关痛痒的故人故事。”
“不关痛痒。呵呵。”程之方再次苦笑,咳了一声,“总而言之,所有曾经给她带来情感伤害的记忆,她都潜意识地回避了,这就是选择性失忆的典型特征。”
“那么要不要紧呢?”琛儿问,“电视剧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情节,通常患了失忆症的人,她的亲人和朋友就要想方设法,帮她找回记忆,让她重新记起以前的事,这样,她的病才会完全好,她才真正成为一个正常人。”
“这是个角度问题。站在心理医生的角度上,每个人都有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失忆症只是其中较为明显的一种。我们普通人,有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忘记一切事情,也会主动地选择失忆,这其实不能算是一种病。对于患者不愿意保留的记忆,忘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既然她选择失忆,就说明她不愿意面对这段回忆,那么qiáng行让她重新记起来,对她的心理上来说是一次新的伤害,那又何必呢?尤其像天池这样的例子,生性敏感,又久病初愈,太刺激她,很难预料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所以,还是尊重她的本能意志,让她自由选择记起或者忘记,让一切顺其自然为好。”
琛儿无奈地和哥哥对视了一眼。这老程兜来绕去,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句话:不让卢越见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