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药香的帐篷内,邱玉珂好像看到有云雾飘散于周身,她急于抓住云雾之下的那双手,唯恐会抽离,消失,再也不见。
而那只手却反过来,坚定的握住她的:“我明净川,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只有你邱玉珂一人!沧海桑田,我心不变!”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她鼻头酸的厉害,是她无法克制的情绪充斥心房:“你只要把剩下的九十九世,留给我,就很好了……”
她以前觉得生离死别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是极其残忍之事。
但如今看来,只是对留下的那个人更残忍罢了。
死去长已矣,托体同山阿。
她若离去,无悲无喜无识无感,但留下的人却要带着悲恸缅怀一生。
太残忍了,她不要看到明净川这样。
是她将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从金光法罩之下拉进凡尘,却不能负责到底,陪他走完这尘世。
往后余生,只能让他一人踽踽独行,太残忍……
“夫君,真没关系,让,让别人替我陪着你,但,但你要记得,记得来生,要找我……”
“什么别人,没有别人!纵然这世间星辰有万千,却也不及你一颗,你一星陨落,对我来说,便是熄灭整片星空……”
大斉国师将人拥入怀中,唇间是她咸涩的泪水,却又被自己的泪汇聚成难以下咽的苦泉。
大斉国师抱着怀中之人痴痴坐于榻上,直到月上中天,星子布满夜幕,连废墟下救人的官兵都换了一波,他却依旧一动未动。
邱玉珂的身子已经没有白天那么灼热滚烫,但随之而来的,却也是她的生命在逐渐流逝。
就好像指尖的沙子,他攥的越紧,就流的越快。
“大人!国师大人!”
莽撞的胡天冲进帐篷里,只能在漆黑的环境下辨认出两个依偎在一处的身影。
婢女点燃帐篷内的灯烛,看到明净川的样子吓了一跳。
此刻他神色枯槁,唇角干裂,脸色苍白。
倒是那双眼睛,却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冷厉:“说。”
胡天手上端着一碗汤药:“这是下官新配置的新药,请大人给三姑娘试试!”
说着,便端着汤药送到明净川的手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端起那药盏,他对胡天说道:“若这药,能救她也便罢了,若是喝下去,人没了,你知道后果。”
胡天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医者仁心!但凡有一线希望,下官也想试试!不过此药就算救不得三姑娘,也不至于伤她性命,国师大人尽管放心!”
他这才喝了一口,再哺入邱玉珂的嘴中。
这药好苦,但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都说良药才苦呢,他盼着这药更苦一些,越苦想必效果越好。
一碗药喂了个干净,邱玉珂依旧眉眼紧闭呼吸微弱,没有见好,也没见坏。
“大人,请将三姑娘放下,让她好好歇着吧,您这么一直抱着她,她也不舒坦啊。”
明净川难得听了一次别人说的话,将人轻轻放回榻上,而他也因为坐的有些久了,腰背一阵酸疼。
只见胡天又从袖中拿出一包帕子包着的粉末:“这是下官新为大人调制的伤药,应当比大人之前用的要好些。”
“那是医圣所著《伤痛集注》里的药方。”
“下官认出来了,只是《伤痛集注》虽是我医家名著,更是必学经典,但毕竟成书在三百年前,许多药材并未被记载和发现,下官正打算和师父重修此书。”
明净川这才背转过身,脱下衣衫,让他为自己后背的伤换药。
胡天手脚麻利,很快就包扎完毕。
待明净川回头来看他的时候,却注意到他脸上并未覆盖巾帕,不由蹙眉道:“你是太医,纵然心系病患,但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胡天笑了笑:“大人每日给三姑娘喂药不也没有感染吗?”
“你我不同。”才承认自己是肉体凡胎,若再说他天生对鼠疫免疫,就未免自相矛盾了。
只听胡天又道:“那为何那两位伺候的姐姐也没有感染?”
那二人虽也注意保护了,但也架不住每日要为邱玉珂擦洗身子,更换衣物,更要接触邱玉珂贴身用的东西,若是别人早被传染了。
这个问题,明净川无法回答。
只听胡天又道:“所以,下官大胆的猜测,三姑娘并非得了鼠疫。”
后者听闻一个怔愣,几乎是在电光火石间,好像有什么闭塞已久的河道突然被疏通了一般!
“三姑娘的症状和鼠疫很像,畏冷畏热,寒战高热,呼吸衰竭,脖子水肿充血。但又和鼠疫不同,起码她没有传染给任何人。而和她一起被诊断的那批患者和三姑娘隔着几十个帐篷,日常也没有接触,所以,下官斗胆猜测,三姑娘应该不是鼠疫之症。”
“她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