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狗一直低头坐着,双手夹在膝间。等红红姐说完,他抬头去看苏指导员的脸。这一次,苏指导员在查看自己的双手手掌。偷张老板家那一笔,也没有计算到罪行里。如果苏指导员认真了,旧账新算,无期徒刑是否要改回到死缓或者死刑立即执行?他擦汗,浑身乱颤,双手在膝盖下一再下探,好似在努力地保持体态。
“水狗你说,你为啥要恩将仇报?”
水狗更深地垂着头。
“你今天必须对我说声对不起。我从鸡叫头遍就出门,走了二十多分钟路去等公交车,千辛万苦坐车到巡场,问了七八个人才找到你这里,你不能装哑巴。”
“红红姐,对不起。”
“对不起谁?”
“对不起你。”说完又深埋下头。
“还对不起谁?”
“……”水狗惴惴不安,茫然地看着红红姐,不知道应该对不起谁。
苏指导员仿佛在看戏,被剧情深深吸引,方警官换了个跷脚方式,将左脚压右脚改成右脚压左脚,也想知道这个犯人还对不起谁。
“你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我不相信一个天天跟阎王对视的人不思考自己的人生。你再想你对不起谁!”
水狗试探性地说:“对不起我妈?”
红红姐的手臂一挥,怒喝过去,说:“你妈算个屁啊!你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是你,水狗!”尔后缓和语气,继续说:“你好好想一下你的人生。我问你,从被关在派出所被那些二百五的警察打得死去活来到如今在这深山里头的十万八千米地底下挖煤,在地底下十万八千米的地方挖煤还挣不到工钱,为止,赵家谁来探视过你?谁给你写过一封信?没有!一个都没有!你就是个奴才。从小到大,到现在,你都是个奴才!世代为奴的奴!你要把牢底坐穿。你要死在煤井里头。至死都没有人可怜你。你是个死刑犯。你说你那么疯狂地偷偷偷你是不是对不起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