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轮船,脚触到岸上的时候,嘉华腿一软,幸亏傅文滔扶着,她才没有掉到海里。
这一路,她实在太难了,难得她都再也不想去北京,打算放弃学业了。
晕过车的人都知道这种痛苦,更别说嘉华还是孕吐、晕车加晕船,冰火几重天。
嘉华躺在丈夫怀里,没有精神说话。
傅文滔心慌地把她带到医院,做了一通检查后,被叮嘱在家好好休息。
嘉华在家里躺了一个礼拜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把北京的形势给丈夫和三哥讲了一通,两人表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岛上的广播最近转播了中央的这些政策,大家听了,也没有往心里去。
他们都以为党中央的政策着重在工业和农业两方面施力。
而白沙岛上一没有工厂,二没有耕地。最多就是家门口的自留地里种了点菜或者路边随意种了几亩玉米。
日常用品和粮食都是从岸上拨过来的,岛上的渔民想吃饭,都得使劲种菜、捕鱼才能换取足够的粮食。
任谁听了这样的政策,都觉得和白沙岛挂不上钩。
别说岛上的渔民,就是部队里的师长和政委,在开会的时候,也只提了两句,没有重视起来。
嘉华倒是不担心大步走会对岛上产生什么影响。因为大步走搞的是钢铁和粮食,岛上的客观因素放在那里,没有什么可搞的。
她担心的是,岸上的大步走会马上推动人民公社的成立。
成立了人民公社,所有人都要把自家的粮食充公,到公家吃饭,自己家不能动火。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旦大家都吃公家的,那肯定都会可着劲吃,吃不完兜着走或者干脆浪费,而且干活肯定没有干劲了。
然后自然灾害导致全国性粮食欠收,大家有没有存粮,就等着一起饿死。
他们这些外来的人员有工资、有补贴,估计都不想搞人民公社。
但岛上的渔民呢,他们想不想搞?
应该是想搞的,看着这些外来人员吃大米、喝肉汤,他们心里能平衡?
肯定不能,既然心里不平,就怕他们借着这股风,非要搞人民公社。
一边要搞人民公社,一边不搞,说不定就会起乱子。
一出乱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容易出现,别忘了,白沙岛离宝岛可是很近的。
不过这些都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嘉华也不好把自己的担忧跟丈夫和三哥说。只是提醒他们,不能一味地搞钢铁和粮食,要不然发展不平衡,顾东不顾西,很容易出问题。
别的地方可以搞,他们这里作为海防要塞,决不能搞这些,保卫国家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傅文滔和刘德方回书房,商量了半天,然后又一起去了部队。
过了两天,傅文滔让她不要担心,岛上会维持风平浪静的现状的。估计是引起了部队的重视。
过了几个月,当广播里和报纸上报导千斤重的萝卜、大象似的肥猪,岛上一片喧哗。
几天后,有个渔民从海里捞了条海鱼,在岛上大声宣扬这条鱼有五百斤重的时候,被执法队抓了去关禁闭。
最后执法队召集全岛的人,聚集在岛上的露天大广场,公开对这个渔民进行批评。
一队士兵配枪,守着广场维持秩序,气氛十分肃穆,大家不敢嘻嘻哈哈,才意识到了浮夸的严重性。
就这样,在执法队和部队的严密控制下,大步走的运动没有蔓延到白沙岛。
嘉华担心的人民公社也没有搞起来。
当嘉华早上起床,要加一件薄外套的时候,海岛已经进入了冬季。
白沙岛上的树四季常绿,树叶掉下的疤痕处,来年又会长出嫩绿的芽,然后绿色慢慢加深,直到变成油光闪闪的墨绿,在枝头被海风吹个几年,才能渐渐变黄,化为养分,入土为安。
然而,傅参谋长家院子里,那棵最漂亮的、油光闪亮、含苞待放的山茶花树,下半截的叶子已经被揪了个精光。
“傅、璋,你、在、干、什、么?”傅文滔昨天半夜才到家,今早起得晚了点儿,正拿着牙刷和杯子到厨房门外的小沟处打算刷牙,却看到妻子心爱的茶花树的叶子被人揪了小半。
院子里只有傅璋,他小小的人儿拿着个木棒,伸进浇水的小木桶里不停地搅动,一不小心,动作过大,搅出几片椭圆的绿叶子,撒在旁边的地上。
不用说了,一看就知道这半树叶子,是被傅璋这个穿着开裆裤的小混蛋,给扯了。
想到妻子等下看到她精心呵护的树,变成这个秃毛狗的模样,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咬牙切齿地对着这小崽子一个字一个字喊道:“傅、璋,你、在、干、什、么?”
“爸爸。我在煮粥,你看。”傅璋毫无所觉地站起来,手里的小棒子往木桶里指了指,扬起脸蛋,睁大眼睛,期盼地望着高大的父亲,说:“给你吃,很好吃哦。”
捣蛋鬼瞬间变成小天使,傅文滔的怒气一下子全熄灭了。
算了,这个小兔崽子还是留给妻子来操心吧!他相信妻子能把这个小兔崽子给□□好的。
如果□□不了,他再拿小木鞭给这个小兔崽子来一顿竹笋炒肉片。
大早上的,暂时还是先不要告诉妻子,吃完饭再说。
刷完牙,他立马抱起傅璋,走进屋里,两人一起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吃完饭,他拍拍屁股赶紧走了,怕看到妻子伤心和发怒的场面,自己受不了。
果然,刚离开院子不远,背后远远传来一声怒吼“傅璋~”,他抖了抖脑袋,加快步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