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夕沉碧的邀约时,何冬南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这一年里夕沉碧总是对自己视若无睹,何冬南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夕沉碧此时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便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有些话需得说清,此处人多口杂随我来。”
何冬南点点头,一脸郑重地跟过去,心中却失落于她从未带着那支簪子。来到城边,果然人少了许多。
夕沉碧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看着何冬南,就这样背着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自小便是孑然一身,母亲疲于监视父亲,父亲疲于逃脱,年稍长之后却总是被人处处针对,提防着所有人,就连曾经最亲密的朋友,如今也只是想着利用我罢了。”
何冬南对于大户人家的府邸斗争略有耳闻,但如今听心上人亲口告诉了自己,还是听了一惊,他觉得她还有话要说,便继续沉默着。
夕沉碧笑着闭上眼,转身之间将手中的飞霞点翠之簪一掷,那簪子应声破裂。
夕沉碧心下莫名一紧,她张了张口,沉默了良久之后才缓缓发出声音:“我是当朝顺将军的嫡女,夕沉碧,皇帝钦定的,太子妃。”
比起碎掉的翡翠簪,这句话更叫人绝望。
但何冬南只愣了一会儿,便俯身捡起那一支碎掉的簪子,尔后脸色苍白的冲夕沉碧一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坚定:
“我会修好的。”
已近迟暮,风过叶响,窸窣声在彼此的寂静中,恰当得心惊。
夕沉碧也是那时明白了,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抬头将耳边被风吹乱了头发理至耳后,眼前一闪而过的是蟠螭薰前的鸿蒙云雾,深宫门中的明黄衣袍。
她惨然一笑。
“你修不好的。”
宣璟急召夕沉碧进宫,夕沉碧明白是什么事情,他一向规矩,除了前日。
夕沉碧到太子宫时,宣璟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之上,看也不看进来的夕沉碧一眼。
熏香呛得夕沉碧皱了皱眉头,她总是无法适应这变化。
宣璟不停地转玩着左手食指上的银戒,夕沉碧是素来不请安的,宫内寂静如雪。
连夕沉碧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站在那里腿都麻了,险些摔倒之下,宣璟才笑吟吟开口:“你也太不小心了,你可知顺沉水打了什么鬼主意来?”
“知道。”夕沉碧应道。
“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边境虎视眈眈,你可要听话呀。”宣璟笑着走下座位,扶着夕沉碧坐在一旁的檀香椅上,“我的太子妃。”
“传开了?”夕沉碧忽然发觉事情的不妙,她索性将话说开。
“是。”宣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异常冰冷。
“……”夕沉碧的心跳都仿佛停止,她太了解宣璟了,“可否免除一死?”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夕沉碧一把抓住宣璟的胳膊。
“什么?”宣璟显然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她嘴里说出来,他瞪大双眼甩开了夕沉碧的手。
“你应当知道,你说了这话,我也便留不得你了。”
“……迟早如此。”夕沉碧别过脸,第一次觉得上天实在不公。
“那也是流放。”太子坐回主位。
“请不要让他死。”夕沉碧站起来,目光如炬的看向宣璟。
宣璟沉默了许久,半晌后冷声开口:“你为他备些东西,只要他够聪明自然不会死。”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宣璟说完便起身走向屋内,夕沉碧则立刻开始吩咐下人准备起东西来。
夕沉碧知道如今她还有用,宣璟不会动她。
但她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何冬南十七岁时,因出言轻薄准太子妃,被判流放蛮荒。
夕沉碧为了不再生事乘了轿辇,何冬南只看见轿上的重重帷幕,他只觉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灯会,隔着一个世界一般。
夕沉碧花了重金托狱卒送了许多衣食和一些种子、小工具,她特意备了狱卒看不上却对于何冬南十分需要的东西。还找了两个信任的狱卒护送,但夕沉碧仍然担心不已。
宣璟当时的表情根本不像在开玩笑,但夕沉碧除了顺从找不到别的办法。
狱卒忽地走至轿辇边,憨笑着与一位侍女说了几句话后,那侍女将帷幕掀开了一点:“小姐,那人要把这个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