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馨澜深知无需多言，仅仅是抬头望远方浓如血的江河。

    景象来了。

    一个黝黑的短发少女，就外貌而观，大概长伊肆两三岁，露着稍显苦涩的笑，缓缓踱于河上。水车为之噤声。

    梅穆瑞手里揣着的几针剂管，转眼便落到南生雪手中。

    “这是最新的一批‘孤独’。因为摄取的重要部分在心脏，所以相当漂亮。”

    “我说，你们自称为‘人’，但和人间的‘人’分别可是太大了。”女巫从枝茎翘突的书阁中取下两罐，浅笑道，“女王陛下，我还是好奇，您只是为了自己的青春与我同行？”

    “我的处世之道是，一切以自己本心为中心。老头把王位给我，就是丢了一个破烂摊子，我才不要去替他继续收拾。女王又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现在帮你，是因为我是一介普通人，只想要庸俗地永葆青春甚至长生不老。”

    南生雪微动手指，掌内燃起一枚光球，后幻形窄成一根细杖。

    “您不怕到时候身败名裂，不得善终？”

    “我只是追求自己所欲，那么就没有责任去承担一整个王国。而且目前看来，身败名裂是肯定的，我也无话可说，只是时间问题。”

    “您不后悔？”

    “活得久但是活得不开心，我选择活得时间短而开心。我的想法很简单。”

    “您不懂得汲取年青，所以找到我帮忙。”

    “硬要说的话，还有百年前我先辈遗留的所谓羁绊？这些你比我看得更清楚。”

    “有意思，”女巫施其法术，“您是我见过最独特的仙衢统治者。”

    伊府。伊肆的内心。

    那个木家的姑娘默然无声地于光上行路，右边倏地闪出另一个伊肆。

    他蹦蹦跳跳，为她采花，为她念诗，为她画画，为她拿来各种新奇的玩意，一起分享开心。他在树下打滚，活像变了一番。木姑娘通常先笑，后絮絮叨叨神采奕奕，一副娓娓道来的小大人腔调。

    场景幻变了不少，但二人之处看似相当欣愉。

    她应该是第一个愿意聆听伊肆内心，并且分享自我的同龄人。

    夏馨澜见着日月飞速倾旋，淡淡说：

    “她和你相处了多久？”

    “只有几个月。”

    “她后来是不是无缘无故离开你了？”

    怀里的伊肆终止了哭泣。

    “她给我写了一封信。”

    风月剧变。金色稀散了一些，乌云四方聚来，浓烟竞逐阴影，大大方方地崩裂，雷鸣霍霍。

    “我不太愿意去回想。大概说是她根本没有与我相互理解过，我的存在甚至给她带来了太多苦难。我与她在我家花园中第一次见面，她正好路过，并没有像别人一样见到我就尖叫着逃跑，而是犹疑不决在想要不想与我搭话。那时候我正在捡那种连末姐姐都惊叹的红花。”

    “我......一直没问，伊肆，那花叫什么？”

    “‘狂暗之馥’。”

    她遍体触电，浑身颤抖。喉咙似是被扼，无声地呼喊。

    “说实话，渐渐的，我发现她也受着折磨。也许是家里，也许是别的......我可能.....利用了她。我想要让她带我逃离，想着，也许，也许一直这样下去，我就不会再犯病杀人，我能变成正常孩子。但是，我好恨她，她让我开始更加恨自己。”

    他并不在意夏馨澜的不正常，只是一味地分崩离析。背后的水车、金色疾速溶解，一些话语重叠涌至。

    “我有听过你的传言，但是我还是想和你做朋友啊。”木姑娘挠挠头，嘿嘿傻笑。

    “阿肆好可爱啊，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孩子。你自己不觉得？你的眼睛，你的脸蛋......”

    “阿肆唱歌真的很好听，不要害羞嘛。”

    “今天也想听阿肆给我念诗！”

    “你来啦？刚刚给你采花了，喜欢吗？”

    “不用怕，反正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是不会分开的。我们可以每天在花园见面，然后一起去山上玩。怎么样？”

    不会分开。不会。

    开玩笑给谁听？是谁拉我下水，又是谁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永远万劫不复也罢。但你出现了。你向我丢了一片光明，我奉为神祇。而后又不带流连把我推向了黑暗。

    “从山顶看仙衢，真的很美啊。”

    仙衢是很美，世界也很美。但是我不愿意是你说出她的美。

    你说了之后，我只觉得是牢笼。

    伊肆默默掏向袋中的刀。

    梅穆瑞重新整戴好黑袍，移步女巫居所之外。

    “所以呢？你又为何帮助倪徢？”

    “谁知道呢？也许是他身为大叔的独特魅力吧~”

    南生雪咯咯笑着，侃着亦真亦假。

    “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怀疑人生。”

    “好啦。言归正传，女王陛下，烦请务必让陈渊看好那六位小朋友。”女巫拿食指转着胸针，娉婷不减，声调悠游，“您的仙衢，如何结局还真不一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