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佳一直上班到大年二十九,因为差几天才满一个月,她并没有领到微薄的底薪,但她依然很开心,单位给每个人发了两大袋米,还给一些业绩突出的员工发了大红包,最后一天,大家聚餐,她还喝了点酒,觉得同事都很可爱,经理也没那么讨厌,这个公司真的不错。过年的时候,人人都变得宽容起来,很容易原谅别人的过错,因为毕竟是,大过年的嘛!
两袋米不轻,是一个同事开车送她回来的,她提着两袋米上楼,手都勒红了。
夏美玲接过米,陈佳佳不忘炫耀:“这个是正宗的东北五常大米。”
严竹君闻到儿媳妇身上的酒气,皱了皱眉:“你这什么工作?要陪人喝酒啊?”
陈佳佳心情好,不计较,笑笑:“同事们一起喝的,我就喝了两杯红酒。”
夏峻又忍不住调侃:“我老婆真有本事,都能给家里挣口粮了,以后我可指着你养我了。”
陈佳佳从来嘴皮上不认输:“耐心等待!你会梦想成真的。”
年夜饭,两个妈妈各显身手。夏美玲包汤圆,炸年糕,严竹君则包饺子,亲自和面,剁肉,择菜,擀饺子皮,忙得不亦乐乎。两人互通有无,交流南北方饮食文化。
严老师说:“这个猪肉芹菜馅儿的饺子,寓意好啊!勤财,勤财,勤劳才能致富。”
鸡鸭鱼肉准备妥当上了桌,夏美玲又炒了个青菜,美其名曰:“亲亲(青青)热热,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美美最重要。”
饺子出锅,严老师夹起一个,让夏美玲先尝,问:“大明星,吃过这么好吃的饺子吗?”
饺子烫嘴,满口鲜香,夏美玲连呼:“好吃,好吃!我有时排练太忙,也煮点速冻饺子的,饺子嘛!我们觉得是个快餐,平时忙了对付一下,过年还真没吃过。”
“快餐?切。”严竹君很生气,半开玩笑道:“你可以贬低我,但不可以贬低我的饺子。”
年夜饭上桌,中央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也正开始。
妈妈们一会儿给儿子夹一块鱼,一会儿劝媳妇尝尝年糕,陈佳佳乐得清闲,样样都说好。
电视里,那位著名主持人兴奋洋溢,说:“又到了全国人民吃饺子的时候。”
小孩子童言无忌,夏天对着电视屏幕多嘴:“你确定?全国人民吃饺子?我大明星奶奶和我爸就不吃。”
严竹君给夏峻碗里夹了饺子,本想幽默一把:“儿子,快吃,中央都发话了,不吃不是中国人,快吃。”
夏美玲不悦,却轻笑了一下:“吃个饺子,还吃出优越感了,吃出爱国情怀了。南方人不吃饺子就不配过年了?”
夏峻没听出来妈妈们的明刀暗剑,也不知道自己是帮谁说话,顺口说:“吃不吃是自由,是文化差异。””
“不管南方北方,好吃就行。”陈佳佳也乐得说句漂亮话,让婆婆们都开心。
就在这时,一块好吃的清蒸鲈鱼闯了祸。玥玥被一根鱼刺卡住了,憋红了脸,用小手指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大哭起来。
陈佳佳慌了:“吃什么了?”
鱼是严老师喂的,她近视,没把刺挑干净就喂给了孩子。严老师一看孙女的样子,也急了,哭丧着脸:“那鱼我看了啊!没刺儿啊!快看看快看看。”
夏峻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要玥玥张嘴,玥玥只顾着哭,一点也不配合,夏美玲拿了小勺,压住玥玥的舌头,光束照进去,果然看到一根鱼卡在咽喉的左侧入口,随着孩子的哭泣和呼吸而翕动。
大家纷纷献策,陈佳佳建议喝醋软化鱼骨,严竹君建议给玥玥吃一块饼把刺带下去,都被夏美玲否决了:“去医院吧!马上。”
严老师自知理亏,也不好提出异议。
热闹的年夜饭就次中断。严老师留在家里陪夏天,夏美玲坚持要陪玥玥去医院。
除夕深夜的医院,病患还真不少。有放鞭炮炸了手的,有喝酒到胃出血的,还有在高速路上夫妻打得头破血流的,当然,被鱼刺卡了喉咙的也不少。
当值的医生很快帮玥玥取下了鱼刺,嘱咐道:“知道吗?有人做过一个数据统计,除夕夜的就诊者中,有百分之十四的患者是因为喉咙卡鱼刺。过年大鱼大肉,大吃大喝,一定要注意啊!”
这对于舌尖上的中国人来说,真是一个悲伤的笑话。
夏峻心有余悸,只有点头。
“谢谢你!医生。我孙女没什么大问题了吧!”夏美玲还是有点担心。
医生把处方单递给夏峻:“吃点消炎药,不会有大碍。以后一定要注意,给这么小的小孩子吃鱼,最好打成鱼泥。”
医生取下口罩露出真容,夏美玲才发现,这位医生是她在这家医院诊断时的主治医生。医生已头发花白,年龄和夏美玲不相上下,是医院的骨干主力,耳鼻喉科的金字招牌,却在这寒风凛冽却又万家团圆的除夕夜,还坚守着岗位前线,着实让人敬佩。
夏峻去取药,陈佳佳抱着孩子追上去:“卡,卡在我这里。”
诊室里没有其他病患,只剩下刘医生和夏美玲两人,夏美玲没急着走,她心里有事,就是她的病,平日虽然故作云淡风轻,但这个尚未确诊的病如鲠在喉,她像大部分老人一样,生死困惑还未看破,畏惧死亡,没那么通透。她也很焦虑。
“刘医生,我的病,确诊了吗?你实话告诉我。”
“再等几天吧!我和广州医院那边也视频会诊过了,有最终结果会马上通知你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生病也没那么可怕,只是有的病是显性的,有的病是隐性的,有的病严重,治疗的时间长,有的病轻,扛几天也能过去,人人都有点病,你不生点病,倒显得不合群了。哈哈哈!”他与她玩笑。
这个观点,倒是与夏美玲不谋而合,她连连点头:“对,人人都有病。”
“对啊!你看,那个男的,你儿子是吧!有直男癌,癌啊!难治。”
她望出去,听到到夏峻一直在抱怨老婆——“哪个女人不生孩子?”“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能干啥?”“你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是男人,那是你们女人应该操心的事。”
夏峻自失业后,马上自我矮化夹着尾巴做了几天人,今天孩子一出事,他一急,马上又原形毕露了。
夏美玲叹了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咬牙道:“这病,我给他治。”
“你再看我们护士站那个小护士,病得也不轻,懒癌晚期,晚期,一戳一动,不戳,那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