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
沈星辰未曾料到,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牌匾的那人竟是苏锦。
目光触上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染血的双手,支离破碎的眸光,沈星辰痛呼出声,脚下避开堆叠的尸首,急切奔到苏锦身旁。
看着苏锦仍在咬牙勉力支撑,沈星辰未多做思虑,自腰间取下辰星,强迫自己凝神提气,将丹田内的真气尽数凝于手中,用力一插,将辰星徒手斜插入地面三寸,再用剑柄抵住牌匾,将牌匾的重量转接到辰星之上。
厅堂外风雨变幻,白虹练练,辰星在雷惊电闪之下,忽明忽灭,犹如静默于苍茫浩荡之中,却稳稳当当,大有擎天立地之势。
待确定辰星已然卡得牢固,沈星辰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苏锦从牌匾的桎梏之下抱了出来。
此时近距离看到苏锦身上的伤,他眸中痛色再也掩藏不住,迅速满溢出来,抱着苏锦的身体,不知所措跌坐在地。
苏锦身上遍布剑伤,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几乎再难寻一处好肉。
沈星辰将她安置于怀中,双手早已沾染上她的鲜血。
他有些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手上的满目赤红。
红得刺目!红得骇然!
苏锦此刻却终于呼出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
总算,不负重托!
苏锦抬头,对沈星辰凄然一笑。
能在临死前再见公子一面,真好。
“苏锦,你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星辰用手去捂苏锦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伤口太多,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捂哪一个,神色慌乱又满布痛惜,“怎么会这样,我才离开了没几天,怎么…怎么会…”
泪珠涟涟不断滴落,砸在了苏锦手背上。
苏锦却忽然抓着沈星辰的双手,看似用力实则绵软不堪,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再无力回天。
“公…公子…庄…庄主…快…快…快去!”
“父亲!”乍一听到苏长青的消息,沈星辰却有些愣怔,不过片刻,他又惊又喜问道:“父亲还活着?他在哪?可有受伤…还有…还有母亲,阿沐…他们…都在哪…”
“后…后堂…快…快去…”
沈星辰立时想放下苏锦去后堂寻苏长青,可他一动,苏锦的五脏六腑皆是一震,下一刻便呕出一口血来。
她的全身脏器早已被人用内力打散,能支撑到如今已是奇迹。
“苏锦…我…”
看着这样的苏锦,沈星辰实在无法撤手,或许,这一撤手,便是永诀。
“我去!”
沈星辰还在心内挣扎,清冷坚定的嗓音自他身后传来。
他看向声音来源,只见沈煜安抚性地朝他点了点头,后又看了一眼他怀中随时会香消玉殒的温丽女子。
“再陪陪她吧!”
说完便转身火速向后堂而去。
沈煜话中是何意,沈星辰再清楚不过。
他看着苏锦,看着她因满身伤痛到极致却仍勉力对他露出微笑,看着她的眼睛时而睁开又时而阖上,从清明慢慢转为浑浊,在睁着时却仍是慈爱而坚定地看着他。
他害怕这双眼睛闭上了就再不会睁开。
他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会的,苏锦不会离他而去的!
“苏锦,你撑住,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在,我陪着你!”
“公…公子…”
苏锦看着沈星辰犹如孩童一般倔强,宠溺地牵起了嘴角。
人之将死,生平一切都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现。
一帧帧一幅幅,一些映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全都不自觉涌现在了眼前。
苏锦原本不姓苏,爹娘都是临溪山庄门下弟子,在她两岁那年,在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时不幸双双殒命。
两岁的娃娃,没了父母,格外惹人怜惜。
苏长青不忍,将她养在身边,也并未因为她是女孩就轻看几分,开蒙识字,诗书礼仪,更是亲自教授她武艺。俨然视如己出般看待。
爹娘去的早,生前也未来得及给她取个正经名字,多年来也只是“小丫头,小丫头”这么叫着。
待她长到五六岁,懂些事了,苏长青想给她取个像样的名字。
虽是孤女,苏长青还是认真询问过,是随着爹娘的姓还是随自己姓苏。
那时的苏锦,对爹娘的所有印象,都只是旁人闲谈间或多或少的描述,她也只能凭着这些只言片语,在心中描摹双亲的模样。
那么小的孩子,素未谋面的父母对她来说怎么都不及自小细心照料的苏长青来的亲近,是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便选择跟了苏长青的姓氏。
她爹本姓井,苏长青之后便取了“锦”字为谐音,也算全了父母于她生的恩情。
虽说苏长青让她姓了苏,可苏锦心里很清楚,庄主仁义,只是见她可怜才格外照料。
于是自她懂事之日起,便立誓要一生忠于苏家,忠于庄主,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她天资不高,便比其他人更用心刻苦,只为了不辜负庄主教养的恩情。
日复日,年复年,晨曦破晓,日暮黄昏,练武场上,总能看见一身青衫的少女,不知疲倦地舞着练练白虹,汗水浸湿了衣衫,迷蒙了双眼,多少次跌倒在地,却在下一刻挥去汗珠,坚毅地站起身,咬着牙重复再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