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的最后一伏,过得稍快了些。昨日还迎着秋老虎热的人懒得动弹,今日晨间便起些凉风。
埕秀院的堂间里一早便有人候着,待大夫人带着孙小姐一到,便去后院请了老夫人。
今儿孙小姐满月,能出来见风了便立刻抱来给老夫人见礼。
“便唤珈清吧,多珈为贵,清清如许。”老夫人今日穿着件大红的马褂衫,容光焕发地站起身,看着杏姑姑怀里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面上也多了几分柔和的姿态。
“母亲取的好,便叫沈珈清。”
待大夫人应了声,一旁拿着典薄的族老便翻了页,将这三个字依序记下。
屋里老嬷嬷又取了剃子,给清姐儿剪了胎发,挑了一簇绕成团儿放进了锦鲤纹的红绣袋里。
“孙小姐这眉型长得好,眼睛也生的圆圆融的,长大定是个美人坯子。”
“这小嘴儿珉吧珉吧的,像极了大少爷小时候来老夫人院里寻吃的,就一句话不说,那样瞧着你。”
你一句我一句的,沈老夫人脸上的纹理都笑地深了一圈。
沈臻昨夜又蹬了被子受了凉,嗓子里有些压不住的轻咳,便一直远远地坐在边上,听她们说一句,便也弯弯嘴角。
祖母似乎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子,兴许她真是期盼地久了。
从见到那孩子,便一瞬不瞬地瞧着,看看小耳朵看看小手,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还特意将腕上一贯带着的紫檀佛珠串放进了襁褓里。
临了当着众人的面,提点大伯母要好好教养着这孩子,还给如姨娘赏了些贵重的东西,让杏姑姑一并带着回去。
到了这份儿上,就是再糊涂的也看出来老夫人的意思了。
大夫人撑了一上午的笑意回了主院便跨了下来。
心中恼怒,一口气没续上来,越渐丰腴的身子便直直地坐在了圈子上,“你说这人老了是不是就糊涂了,她想想自己当年怎么对那位的,今日还有的脸来说我吗?”
杏姑姑将孩子递给一旁的丫鬟,眼神凌厉的让人都退下后。随后走上前轻言道:“老太太现在是个甩手掌柜,没有管家的那担,凡事就由着性子来了。”
“由着性子?我看她这晚年是享的太舒坦了。你可记得前些日子去请安。”大夫人越想这心中的气焰就越是往上蹭,手放到桌子上重放轻压,声音不悦道:“明里头是说沈臻不知分寸,一个姑娘家家的居然直接喊了个稳婆来给兄长的妾室接生。可暗里那,那是在敲打我,生怕我弄丢了这沈家的血脉。不然按她老人家以往的行事,沈臻还能好好地在那儿坐着?早躲在西麓园里抄书了。”
杏姑姑端着一旁的茶盏躬身递过去,“夫人喝口茶消消。左右这肚子里出来的的的确确是个姑娘,如姨娘今后也不会再有了。而今看来,六小姐这个稳婆派的反而帮您排了些猜忌,省的外头那些个人瞎传。”
大夫人接过茶盏,捋着茶盖吹了会儿,愣是没喝下去,啪的一声放回了桌子上:“我真是小看了沈臻那唯唯诺诺的性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我捅娄子。若不是她成日里无所事事去外头瞎晃悠还将人带回府里,我允儿又怎会被那不上台面的勾走。”
这事杏姑姑是清楚的,六小姐平日里一贯没什么小姐架子,她当初将如姨娘带回西麓园时,还管人叫着如姐姐。但这一年来,却又是生分了,当初带进来时八成是不知道那些个人的心思的。
但眼下夫人正气着,也不好再倒回去掰扯些什么,只能宽慰道,“夫人莫急,六小姐到底还小,护不住如姨娘的。眼下少爷对宇文大姑娘并不像先头几个那般疾言厉色,您再暗中帮衬些,定会有好消息的。”
大夫人听到这儿,心里头才算是踏实了点。缓过劲儿重重叹了口气,没了方才的戾气,喃喃道:“允儿若是好了,我也能少做点孽。”
杏姑姑知道夫人心里的不甘,是该未大少爷挣上一回,万不能由着年轻时的性子走错了路。
这坏人,便由着长辈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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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起了秋风,几夜下来吹得夏意了无。
沈臻裹着件珊瑚色的薄披风,刚出门便拉起袖子咳了声,略愣了会儿又回屋换了件厚实的。
香禧刚从前院里得了消息,赶忙报了过来,“小姐,那飞骑尉大人今日上门来同三小姐提亲了。那大红箱子将花厅摆的满满当当的,比上回还要隆重。”
沈臻正系着领口的细带子,轻轻落落地打了个双蝶结,话语里平平无奇地嗯了声。
自从二姐姐出嫁那日沈菁被桂姑姑带回去后,便一直被拘在自己小院里不准随意走动。
这禁足都快禁两个月了。
沈臻虽不知祖母为何一定要去搭着镇国公府,但也明了他们那心思还是磨着那,可算等了这么久,那宁维又上门了。
“二伯父可应了?”
香禧摇了摇头,“二老爷一早便上朝了,至今还未回来。”
沈臻算了算日子纳闷地顿了顿,大儒五日一休,今日应当是休沐才对,“你怎么知道二伯父上朝了?”
香禧未觉异样,直愣愣的说:“东拂园里头的人说起,奴婢就听了一嘴,说二老爷一早便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