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禾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兴起，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回想起上回小姐暗戳戳想要整人，都是十多年前了。

    而且大夫人恐怕至今还记恨在心里，只是寻不着真正能出气的人。

    **

    三日后便是齐国和亲公主的洗尘宴。

    年嬷嬷这几日辰时去请安时，都会坐在床边上，将宫中几位主子细细地说一番。

    今日挑了些重要的又讲了两回，见郡主大半都记住了，才放心的回了栖枝院。

    只是刚进了院里，便见养了几个月的余嬷嬷和珂嬷嬷精神抖擞地从各自屋子里出来，身后都带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小丫鬟。

    两人见着年嬷嬷欠了欠身，笑着问了声好便继续往院子外走。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们对年嬷嬷的悚意去了大半。

    她平日里规矩多，但为人却很是和善，打骂更是从来没有过。同传闻中那个永寿宫里手段残忍的掌事嬷嬷，真真是风马牛不相及。

    那厢沈臻拥着被子靠在床架子上，耳畔是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的落雨声。那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窗台上，像是催眠似的。

    整个人迷糊了一会儿，又焉焉地躺下去缩回被子里。

    疏禾敲了敲门走进来，轻轻地喊了声“小姐”，却见床上的人朝里侧翻过去，一副“莫要扰我”的样子。

    “小姐。”疏禾凑过去稍扯了下被子，“余嬷嬷和珂嬷嬷来了，说您今日要进宫，特来奉些宫礼，免得免得……您做的不妥。”

    沈臻闷在被子里长叹了一声，翻过身只露出一双眸子，睫羽微润睡眼惺忪，波澜不惊道：“让她们就在花厅里等着。”

    “是。”疏禾应下。

    转身出去将嬷嬷们请到了花厅，上了两杯热茶，笑着说了句：“两位嬷嬷坐着等便是。”

    这花厅宽敞，秋冬之日里满堂灌风，飒意重重。

    疏禾没待多久便有些发冷，寻了个由头带着人退了出来。

    飞奔着回了主院，进了屋又见屋子里依旧静悄悄的。窗幔一半落下，里头的小姐侧着枕头，娇嫩的睡颜更是难得惬意。

    如此景象疏禾也估摸了个大概。

    且让她们等着吧。

    区区两个嬷嬷平日里好吃懒做摆架势就罢了，临了小姐要进宫了才装模装样地来说教，正当是做了师傅不成。

    疏禾愤愤地想着，又让人不要再去花厅添茶，燎炉也不许拿，就让她们坐着等，哪儿也不准去。

    *

    沈臻再醒来时外头的雨势渐大，豆子般砸落声沿着窗扉敲个不停。

    起身披了件长袍，坐到书桌边练了会儿字帖，一直到午膳时间过了才更衣去埕秀院请安。

    祖母正在书房里，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外头还套着件夹袄。书桌上叠着许多账簿子，手中还拿着一本，离得老远眯着眼才看得清。

    “祖母。”

    沈老夫人手中的账簿子挪离了眼前，昂首伸眉道：“今日进宫，需得克己守礼，勿要多言。”

    “臻儿记下了。”

    “退下吧。”沈老夫人吩咐了几句，也未再做关切。

    沈家这几代都未与宫里几位主子搭上关系，几辈里选秀也是送一个落一个，是以旁的话也没什么好规劝的。

    而且就算沈臻胸无大墨，上头那几位主子也不会刻意去为难她。

    沈臻闻言没急着起身，揪着手里的帕子低声细语道，“祖母，我近些日子听说，宁老太君极重礼数，淑钺长公主又是皇家女，是以府中规矩不是寻常人家可比。孙女觉着，无论那宁维如何，三姐姐是否也应当好好学着一番，将来才能不被落口实。”

    沈臻未说的太直白，但其下之意不予言表。

    镇国公府比那寻常世家终究是高了一阶，而沈菁这庶女的身份还是难言了些。

    将来宁维认祖归宗了，逢年过节的难免要一道相处。若是到那时沈菁礼数不到位，虽是不会当场下脸子，但若被记着了，久而久之也是个难堪的笑话。

    “那依你看该如何？”沈老夫人自然也是想过此事，上回宁二夫人来看着是处处得意，但这几日越发觉着她似乎只是唱了曲空城计。

    若是宁老太君真没那个心思，她又何必如此沉不住气来这儿走一趟。若说她是来耀武扬威的，不如说是狗急了跳墙。

    “西麓园里有三位宫里的嬷嬷，虽说是太后娘娘赐下的，但孙女觉着只要别使唤年嬷嬷，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跟我计较这些个。”

    余嬷嬷和珂嬷嬷原本是伺候太妃的，如今太妃去了行宫却未带着去，便可知是她两不受太妃的器重。

    现如今人在毅勇候府，哪怕她们觉着教三小姐不是领命的事儿，也绝对不敢当着沈臻的面说半个不字。倘若日后回了宫，也不可能跑到太后面前嚼舌根。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两不长脑子往上报了，可只要年嬷嬷不提，太后也绝不会拿这种小事来同一个郡主过不去。

    沈老夫人听着这话终是放下了手里的账簿子，稳当地嗯了一声，“我明日会同你二伯母说，你挑个时间将人送过去便是。”

    “是，那孙女先退下了。”

    疏禾候在外头，见小姐出来便迎上前，抖开手中的暖披风给她披上，又接过门房递来的油纸伞撑开。

    回了西麓园，眼瞅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人来给小姐梳洗打扮，细致地收拾了一番。

    沈臻直到由人搀扶着上了马车，心中还在想方才在祖母书房里的事儿。

    倒不是因为那两嬷嬷，而是祖母已不掌中馈几十年，怎么突然看起了府里的账簿。

    若说她闲来无事想看账簿也说不过去。

    大伯母将府里管的好好的，祖母此时去瞧一瞧，岂不是打人家的脸。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车轱辘驶过一段泥泞小路。

    沈臻抬手将晃得乱了的金丝嵌玉步摇摘下，捏着手里轻捋了几下。心中还在想着那究竟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