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的宫墙围着四方天,金黄的檐翘溜着水珠,脚下皆是晦暗的灰色。
今日并不是好天气。
拂华殿前云龙石雕被琉璃灯盏点亮,有蓝衣太监弓着腰鱼贯入内。
沈臻穿着一袭若草色华裙,缠枝纹绕着裙摆绵绵,肩上嵌着灰色狐披肩,秀鼻冻得有些泛红。
今儿这天太冷,从宣武门一路走进来冻得人发颤,偏偏身旁几位同行的姑娘都一副处之坦然丝毫无恙的模样,害的沈臻不大好意思抱个手炉在路上走。
进入了殿由着宫女搀扶到席间坐下,才掩着帕子揉了揉鼻,微微呼了口暖气。又从疏禾手里拿过暖手炉,十指合并上下覆着,渐渐暖和回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殿中便坐满了人。
门口的公公掐着时辰,一甩手中的拂尘,捏着嗓子喊了句,“皇后娘娘到——”
众人齐齐站起来,垂眸恭候。
宇文皇后今日戴着风姿无二的凤冠,两侧的琉璃珠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她缓步走上高阶,转过身坐下来,才含笑叫了免礼,“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
沈臻上一次见她还是多年前封赏的时候,只隔着半个殿堂,同现在这般远远望着一眼,连模样都只看了个大概。还是后来梅姑姑寻了皇后的画像来,才晓得当今皇后的样子。
殿中叫了歌舞。角落中的编钟瞬时起了调,厅中舞娘荷叶尾裙擦着殿中琥珀色的地瓷,快速漾起连出一波又一波花纹。
待一舞毕,皇后娘娘又说了几句话。她身旁的老嬷嬷才会了意,从侧门走出去,不一会儿便听见了宣礼声。
“宣——齐国公主乎察伊尔·梦隐觐见——”
沈臻随着声音的位置转头看去,只远远看见有一身着红女的女子从沿着白玉道走来,还未待她走近,便察觉肩旁上被人轻敲了一下。不解地回头,看见邻座一张笑意盎然的脸。
是朝云公主。
沈臻是头一回同她见面,也挽起了唇畔笑,未离开椅子只是身子欠了欠,温声细语道,“朝云公主。”
朝云比沈臻还要小上一岁,一张稚嫩的脸还未长开,弯着身子半凑过来,“你便是落云郡主吧,我还是第一回见你来同我们吃酒。”
沈臻点点头。
“你以前为何不来?你若是老了,我便可以多一个说话的人。”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自大公主出宫成亲建府之后,便只有两位公主在宫里住着。但朝云郡主是皇后所生,而另一位毓云公主是皇贵妃所生。两位娘娘在这宫里各成一排,擂台打的不少。
如此一来朝云无事也不会往皇姐那儿跑,只有极少次在御花园里碰着了,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闲谈几句便散了。
长此以往,朝云便特期盼每年的春日宴秋日宴各种宴,那边能见着许多的同龄人儿,一道说叨几句,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但她问的这个问题,沈臻不大好回答。因为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把帖子送到毅勇侯府。
心思转了一圈,笑着说道:“我身子不大,甚少外出。”
朝云了然地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你娘亲可有给你开过什么方子?当年她给我喝的茶汤,也不知里面放着些什么,酸酸甜甜好喝极了,更重要的是瞬间就解了我的晕船症。”
“是吗…”沈臻粉嫩的指尖微卷,眸里敛了些情绪,“等下回见着我娘亲,我再让她好好瞧瞧。”
朝云不疑有他,“我也许久没见着沈三夫人了,你若见着了替我问个好。”
“嗯。”
两人说话的间隙,齐国公主已步入殿中,她一件红裙珠帘玉缀滴答响,头上挂着同色的头纱,额间豆子大的朱色珍珠织着小网。
她右手搭上左肩上,微弯着腰行礼,“乎察伊尔·梦隐摆见大儒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的声音细绵悠长,在沈臻耳畔响着让人不禁觉着熟悉,便抬眸多望了一眼。
她唇角似笑非笑,鼻梁高挺有致,尤其是那双淡金色的眸子,让人一眼就想起——是怡情赌坊那位庄家。
她明明已在京中多月,可使臣却是今日才入得京。若细细算来,恐怕齐国车马还未出发,她便已经在京中了。
而让沈臻更为惊讶的,是她身后低眉顺眼的丫鬟。
其实不只是沈臻,不远处的宇文大姑娘更是一不留神便洒了酒杯,町铛声让主位上的皇后又分了个眼神过去。
但只是一瞬便又如常地看回齐国公主,“公主免礼。此行昭昭,一路途经我大儒多城,如此辗转必是多有劳顿。”
“大儒地大物博,我这一路都看迷了眼。”梦隐眼里透着憧憬,“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娘娘应允。”
“但说无妨。”
“我想去京里逛逛,这大街小巷店铺摊子,我这日日都想着进去看上一看。”
她这话一出,厅中便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但碍于皇后娘娘在此,也不敢放肆得插话。只是心里想着这齐国公主真是没什么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