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臻抬手摸了摸发丝上新编的辫子,漂亮的眸子里神采奕奕,欢喜地问道,“嬷嬷瞧这好看吗?”
年嬷嬷眯着老花眼稍站远了一步,眼角皱纹涌起笑着点点头,“郡主本身就好看,编个小猪在头上也好看。”
“小姐!”疏禾剁了剁脚,心道这两人竟还有心思管这个。老夫人回回来请都没好事,只有小姐心思宽,从来没记过打。
沈臻得了满意的答复,才回眸朝着疏禾笑,“走吧,先回屋多穿点,你一会儿应当是要在门口站个大半日的。”
“您还是管好您自个儿吧,奴婢才不怕那。”疏禾硬着嘴半是担忧着道。
等两人到了埕秀院,疏禾果然被拦在了门口。一旁檐下已经站了三四个,也都是府里小姐贴身带着的丫鬟。
院里屏声敛气立着的老嬷嬷见沈臻进来,屈膝行礼问了个安,随后便引着她进了西厢大开门的屋子里。
沈晗也在里头一声不吭地站着,旁边就是椅子也没见她往上靠。
眼巴巴望着沈臻进来,又使了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眼色,随后又低着头,捏着手里的帕子胡乱地搅。
略过了一会待人都到齐了,才一道去了主屋里。
那里头气氛有些莫名的凝重。
沈老夫人嘴角松拢地垂着,冷冷地坐在主位上,眼神也没往下头人身上瞧。
大夫人二夫人左右各坐着,但坐姿僵硬,好像比站着还难受。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沈菁了。
她背对着门跪在地上,发髻松了大半,半垂半打着结。肩膀一抖一抖地,嘴边发出呜咽的哭声。
沈老夫人依旧一语不发,一手扶额一手朝身后的老嬷嬷了挥了一下,那人得了令拿着手中的棍子粗的戒鞭。
走到沈菁边上,未给任何说话的余地,毫不怜惜地便打了下去。这一下来地太过突然,沈菁一下子匍匐到了地上,嘴里哭声掺着求饶声,断断续续地听不完整。
那嬷嬷一下一下打得干脆利落。
“我害怕…”沈晗见那几鞭子下去,擦破衣裳连着皮肉的样子也十分地心惊胆战。忍不住叫出了一声,反应过来又紧紧地拉着沈臻的手臂,头别过去藏在她身后不敢看。
沈臻半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地上,浓密的睫毛掩着眸子里凉薄的情绪。
三姐姐在主母嫡妹的压迫下过得委屈,这事沈臻自小便看的明白。所以一直以来都想着给她搭一把手,不让别人瞧不起她。
就连她私会外男,暧昧不堪,也瞒着不声张。特意仿了信,写了关于宁维的事安她心,信摆在书桌上就是因为知道香禧会拿了去给她看。
派两位嬷嬷过去时,沈臻还是有几丝想敲醒她的心思在的。希望她在两位宫中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可惜事到如今,不问也知她这篓子还是捅破了。
那嬷嬷打完了十五戒鞭,直起腰退到一旁。
沈老夫人拿着手边的拐杖,堪堪站起身来,两下“咚咚”地敲在地上,震地人心慌。
大夫人二夫人也连忙站起身,局促着想上前扶着,却被老夫人一把推坐了回去。
她又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对着小辈一字一句正色道:“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今日你们便给我听好了,如不效者,绝不姑息。”
“还有,这几日你们听了些什么传了些什么,我也不追究了。但打现下儿起,再有人去探究这些个事儿传出去,污了沈家的名,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你们自己。”
沈臻没什么喜怒,带头应了句“是”。
而在其她几个姑娘眼里,祖母可是从未如此严厉过。以往家中姑娘闹了事,顶多便是抄书跪祠堂。
沈家家法虽是一直在堂上供着,但向来都是父亲惩戒兄长。而且即便是打了,也未曾特意将人都拉来当着面打地如此凶狠的。
今日这一场看下来,让姑娘们心中隐隐勾起的好奇心都打了回去。脑海里一直在想这几日都派谁去打探消息了,可别再蹿了,被逮着可要出大事。
“都回自家园子吧,沈臻留下。”
原本一屋子闹哄哄的都散了出去,沈老夫人走回去坐着,半靠在椅子上,面色未改依旧沉着:“此事你可有参与?”
沈臻微愣,懵懵懂懂般的神色抬起头,轻声诧异道,“祖母此话何解?”
沈老夫人不搭话,想由着她自己说出来。沈臻便也站着,从何说起都不行,只能不知道。
一旁的二夫人沈苗氏终是坐不住了,站起来疾言道:“臻儿,是不是你由着那香禧给沈菁引路,每日里打着掩护开门,放她出去私会。”
沈臻摇摇头,“不是。”
“怎么不是,你贴身的丫鬟,你西麓园里的门。”沈老夫人冷声开口,一句话便把罪给定了。
沈臻低着头,漠视都敛在眸子深处。说出去的声音轻轻若若的,带着几分委屈和柔弱:“西麓园的事,一概都是梅姑姑管的。祖母您…应当知晓。”
说完又侧眸不清不淡地看了眼大夫人,再回过来慢吞吞道:“至于香禧,她是大伯母硬赏下来的,我也…拿不准儿。
大夫人原本就是被捎带着管家不利殃及了些,但毕竟是二房的也不用担什么错的。
可沈臻这话一出,她才想起这一茬。
当时章倩凝刚进门,自家园里又是个没地位的姨娘,所以特特去挑了几个狐媚子塞进去给他们添堵。
但为了名正言顺些,便给西麓园也塞了两个。
这眼下真是砸了自己的脚。
沈臻在屋子里没再待多久,剩下的便由着这几人胡乱想去吧。
她离开时沈菁忍不住去拉她暖色的荷叶边裙摆。
费力撑起脑袋,张了张干涸的唇,想让她别走帮着说些话。
却见她低头睥睨,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皆是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