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天寒，腊月初又连连下了几场雨。

    沈臻虽念着入了腊便不出门了，但自打前几日去禹水巷逛了逛，便又隔三差五裹着跟个团子似的往外跑。

    疏禾痴痴地笑她，沈臻便瞪着没什么威严地警告说不准去大厨房偷吃酥点。

    这脸虽是有些疼了，但门还是要出的。

    今日上午便落了雪，起先只是点点飘着胡乱吹，过了午时便骤然间打了起来。鹅毛似得成块往下落。

    沈臻坐在亭子里，在棋盘上轻轻地放下一颗白子，又顺着竹帘被慢摇着带起时，远望着外头白雪皑皑的院子。

    宁砚奚桌子下修长的腿微微伸直，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黑子，临放下时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心思外飘的小姑娘，便又将手收了回来，束袖的小臂靠着四方桌，没有半点不耐地等着她。

    这雪积得深，青石板已藏在了底下看不见踪影。围墙的黑瓦上有小碎块往下落，砸到了雪堆里融化成了一团儿，白茫茫一片煞是巧致。

    沈臻的心思再回到棋桌上时，见他手中的棋子迟迟未落，俏皮的眼神不好意思的忽闪，抿了抿粉唇正想说句歉意，便听到他温声着问道。

    “你觉得这子下哪儿好？”

    “呀？”沈臻轻声呢喃，又细细的看了一遍桌上十九道的棋盘，过了一会儿伸出手指了左边一个位置，“下这儿，然后这儿守着这儿。”

    宁砚奚望着她的手指连指了三处，将攻防都一一描绘出来。

    “嗯，今日便到这儿吧。”他点了点头，将被指腹暖热的棋子放回棋盒。身子向后松靠在椅背上，侧眸瞄了眼她方才心心念念看的地方，“要堆雪吗？”

    沈臻白皙的脸上明媚灿烂，眼中星星点点含着光彩，重重的点了点头，“要。”

    应完看着他默许的神情，便自个儿披上外炮，指尖缠着衣带打了个蝴蝶结，再小心翼翼地走出亭子，寻了院墙边雪叠的深那处蹲下。

    半缩在袖子里的手互相扒拉着放出来，微挽了一圈袖子再伸进雪里，十指张开抓了一大捧。

    冰凉刺骨的雪团在掌心不舍得放，指尖被冷着了便向外稍翘些，十分认真地将它揉成一个椭圆形的大团儿。

    宁砚奚将棋子各自收进棋盒中，再走出来并肩在她身旁蹲下。抬手把她的耷拉在背后的衣帽子拉起，轻轻地抚过发丝，堪堪将她整个脑袋都罩在里面，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

    做完后又低头去看这地上着东西。

    这是个什么？

    沈臻见他靠过来，收回通红的手搓了搓，彷佛听到他心声似的解释道：“这是小猪。”

    宁砚奚忍住没笑，“是吗。”

    “是...吧。”沈臻有些讪讪，“这下面四点应当是猪蹄子，这胖乎乎的一团是身子...”

    她一点点指给他看，猪鼻子还放在一旁，没粘上去。等嘴里一一说完，又自我否定道：“确实...不大像。”

    以往在府里一入下雪天，梅姑姑便不准自己出去乱晃免得着凉，所以只敢半夜里偷偷溜出来。

    姑娘家总是有些堆雪人捏娃娃的小心思，一个人在屋前的雪堆里玩时全凭着心情来，心中想着什么便觉着是什么。等第二日天明丫鬟们来时，那堆雪要么是化了，要么就是被积雪盖过去了。

    这般重新叙述一遍，还是头一回。

    宁砚奚望着她，睫毛忽闪眼神有些落寞，想了想说道：“尾巴挺像的。”

    弯弯成卷沾着，多了丝可爱俏皮。

    沈臻脚下挪偏了半步，他身上一贯的那股沉水香夹杂了几丝冷沁，清隽的侧颜温文如画，让人一时着了迷，“我……又有个问题。”

    他低着嗓子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这些日子我觉着，你对我甚好，所以应当是不讨厌我的。”沈臻神情认真道，“不若你娶了我，我们朝朝暮暮，日久生情可好？”

    说完咽了咽嗓子，双手特意伸出去，指尖弯曲抓着他的袖子，也不知是怕他跑还是怕自己一个羞憨又跑了。

    宁砚奚半弯着的手一僵，她的指尖冰冷，穿过袖子轻搭在脉搏上，一路顺着道溜进心尖儿，却成了莫名旖旎。

    他嗓音清雅，慢慢地念了一个字——

    “好。”

    带着些卷儿的尾音，温情脉脉。

    说完便见眼前的人秋水似的眼眸里，轻轻落落放大了笑意，不消片刻又渐渐泛了红。娇唇轻启，微微露出几颗细小的牙尾，许是紧珉了太久，还缠着几缕丝。

    宁砚奚一时忘了多年的礼教，缓缓靠过去，看着她如梦似幻的眼睛带着些莫名的委屈。未曾多想便轻轻舔抵她的唇瓣，又不加掩饰地深吻下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雪带着细细的扑簌声，只是没过几秒便被巷子里响起的车轱辘声盖过。

    那车声在隔壁院子门口停下，紧接着又响起了敲门声，“小姐，外边下大雪了，再不回去要封道了！您晚上若不回去，梅姑姑那儿奴婢挡不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