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桃花落枝头。
沈臻系着件茶色的披风,抱膝蹲在小花园的桃树下,白嫩的手握着一根竹竿,给方才挖出来的女儿红挑泥巴。
疏禾拿着礼单小跑过来,“小姐,适才何夫人命人送了一对儿珍珠翡翠的镯子来。”
沈臻珉着嘴嗯了声,脚下步子小挪了两步,转了个边儿。
那青丝上沾着粉白色的桃花瓣儿,由着身子这么一动便纷纷飘到了衣衫上,都牵着个衣角儿似的,不肯往下落。
“苗夫人也送了一对镯子,她人还在前院里,二夫人想让您过去坐坐。但是大夫人又说不用了,因为何夫人已经走了。”
她这一长串词儿念得有些绕口,沈臻终于分神,清浅的眸子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嗯?”
“嘿嘿,这两人奴婢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疏禾笑着清了清嗓子,“这苗夫人那,是二夫人的嫂嫂,而这何夫人则是大夫人的嫂嫂。您现在若是去了,便是二夫人娘家得脸,大夫人自然是不乐意了。”
沈臻跟着她笑了笑,手上继续拿着竹竿戳着,待酒坛子上的泥都挑的差不多了,便命人过来将它抬走。
午膳是梅姑姑伺候的。
沈臻支开了众人只将她留下,手中的筷子沾了沾八宝鸭汤,又轻落落地放下,“是想留在沈家还是继续伺候我?”
梅姑姑布菜的手停了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奴婢愿意一生伺……”
“梅姑姑。”沈臻打断她的话,直接挑明了说,“你虽是祖母的人,却伺候了我十多年,若说感恩还是有那么半分的。这会儿恰好我还愿意成人之美,姑姑想要吗?”
梅姑姑交握的手颤颤不能平,腿窝一软跪了下来,头点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时眼里蓄起了泪水,“奴婢想要。”
“能得一人等这么久,姑姑也是有福气的。”沈臻莞尔,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梅姑姑是祖母亲手培养起来的,她将西麓园里的事一把抓,沈臻在府里的处事也都按月报到埕秀院里。
其实她原有一门亲事,但若她成亲生子分了心,沈臻便能顺其成章地接过掌园之事。
沈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这场景的,便硬生生掐了那段缘分,可是藕断丝连,两人竟也熬到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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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沈臻得诏去了一趟坤云宫。
金漆的宫殿瑞祥绕梁,太后她老人家沉稳地坐在六螭捧寿纹的软塌上,一袭桃枝纹宫装外套穿了件马褂衫,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她手搭着镂空方桌,稍抬了抬,只说了“平身赐座”四个字。往后便一声都不吭,就这样安静着。
沈臻双腿并拢,绣鞋踩着地上的玉瓷。秋水脉脉的眼神绕着眼前这一小圈望了望,又垂下眼帘,抬起双手松松地握成卷儿揉了揉。
太后娘娘洞察这四周,注意着她这一套小巧的动作做下来,心下也软了几分。
刚欲开口说话,门外公公便猫着身子进来,“禀太后娘娘,宁世子到了。”
“到的这么快,还怕被哀家这个外祖母欺负了不成?”太后娘娘嘴上说的不满,眼底却是带着笑意,“就让他在外头等着,等哀家训完了话自然会放人。”
那公公走路极轻,不声不响便退了出去。
殿中又恢复了肃穆的气氛,直到太后娘娘突然朝一旁低头立着的嬷嬷挥了挥手,殿中才又有了动静。
那嬷嬷端着一白釉盏托,上头是一杯清茶。看着没什么茶色味儿,但茶香倒是浓厚。
“落云。”
沈臻眼神滴溜儿地望着那茶,突然听到太后娘娘轻唤了一声,立马回眸,欠了欠身子应话。
这拘谨的模样惹得太后也绷不住了,“哀家听闻你琴棋书画一样不会,诗词歌赋一窍不通?”
沈臻粉唇忍不住往下沉了沉,眼神有些不自在,应着头皮道:“……回太后的话,是。”
“哦,如此这般……”太后缓了缓,换上了一副慈爱的模样安抚道,“不打紧,不打紧,砚儿都会。”
沈臻:“……”
您老人家说的太对了!
今日这深宫春寒尚重。
宁砚奚在外头站着,目光沉静,衣冠楚楚,只是整个人都显着冷白的调儿。
禄公公跟着候在一旁,身子有些哆嗦,也不知是被这寒气吹的还是被世子给冻的。
又过了一会儿,遥望见那紧闭的雕花宫门缓缓打开。
一穿着珊瑚色襦裙的姑娘从里头出来,眼神往外一瞧,那仙姿佚貌的脸上立马便挂上了笑。
秀手稍扯着裙摆小跑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一步一步规规矩矩地走过来。
宁砚奚看着她的身影整个人便温柔了下来,小半个时辰都被动过的身子终是上前走了几步,伸手牵过她。
只是后边还跟着太后身旁的嬷嬷,放才许是被立了规矩,只牵了半秒她便躲开了,将手卷起缩进了袖子里。
那嬷嬷看着这小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朝着两人福了福身,恭敬道:“世子,太后娘娘说原先备了郡主喜爱的菜色,想留着一块儿用午膳的。但今日瞧着您不作美,便让世子同郡主都先回吧。”
“有劳嬷嬷,砚奚改日再来同太后请安。”宁砚奚应声而笑,没半点愧色。
“老奴先退下了,世子、郡主慢走。”
两人出了坤云宫往宣武门走。
一直到上了马车落了帘,沈臻才挪动了身子往他身边斜靠过去,卷了一圈袖子将手伸起,“呐,给你牵。”
宁砚奚抬眸浅浅地看了她一眼,没动。
沈臻鼓了鼓腮帮子,将手缩回来准备去拿一旁的袖炉。
身子刚动了一下,便被他轻轻地一拉,只腾空了一瞬就落进了温热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