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态仙人用扇子拍拍年轻人肩头:“别扯远了啊,刚说着天兵死的内幕来着,继续继续——这元瞳当年触犯的天规可是蓄意杀害天兵来着,这都能回来,我老早就觉得有猫腻啰,说不定就跟这些死的天兵有关系,会不会是他们知道些什么?”
另有一名相貌平平的仙人瞥他一眼:“就算他们知道内幕,也轮不到你知道啊,想知道啊,查案去,到雷部自荐一个?”
富态仙人摇头道:“天宫今非昔比啰,就说这天兵的事,咱们不打听哪能知道?咱几个虽说是仙人,实际上也是些小人物,见着浪花不警醒些,真等浪头拍到脸上,那就迟啰!”
书生仙人叹道:“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焉不知神仙里头也分三六九等,上头的打起来,小神更遭殃。元家的人杀了那么多天兵,照样活蹦乱跳,可那些天兵死就死了,谁还过问,谁敢过问?你们想想,有朝一日,这祸患落到我们身上,拿什么跟人家拼,自家那块破门板吗?”
“说得对!”年轻人抄起茶壶,逐个给他们倒茶,随意道,“卦不是乱卜,话不是乱说,我天天跟你们八卦扯皮,还不是盼着相互有个照应。事儿不来,咱不动,事儿来了,咱不怕,管它什么高门大族,咱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谁让咱日子过不下去,咱就敢跟他过不去!”
“对!”“说得好!”众人一致拍手,也认为是这个道理。
神木仙翁频频点头,融入其中,心中却禁不住嘀咕:天宫现在的年轻一辈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种浑话也敢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显,故作好奇地打听:“这么大的风声,又跟‘那边’有关,这元瞳为何还有这等排场?哎,你们说,上头……是个什么态度?”
年轻人挑挑眉:“上头?哪个上头?”
神木仙翁见他装懵,故意低声道:“咳,就是御前百官,以及……天君?”
此言一出,举桌皆静。一众年轻神仙看看年轻人,看看神木仙翁,眼神闪忽,似乎各人都有话要说,又不太愿意说。
年轻人微微一笑,郑重其事朝他低下来,如同要宣布重大消息一般。
神木仙翁马上伸长耳朵,期待听到什么,却闻年轻人铿锵有力吐出五个字:
“天威——不可测。”
书生仙人拍掌大笑。
众人哄然笑起来,笑骂年轻人“老狐狸”“鬼精鬼精的”,插科打诨,气氛欢快得很。
“对,就这么个态度。”富态仙人呷了一口茶,大咧咧道,“元家干了啥,咱知道不多说,天君怎么想,咱说了也不知道。说起来紫云台上陨的,就有我几个故交的小后辈,多少年过去了,老家伙提起来还落泪呢,咱现在嗑嗑瓜子说说闲话怎么了?不把瓜子皮吐她家门口算厚道啰。”
说起元家,桌上的年轻神仙们或多或少都有不满,富态仙人算是直白的一个,众人宽慰他几句,他反而呸了一声:“过去的事?过去个屁!都是小时候我抱过护过的娃子,这仇得记一辈子!”
天宫八卦那么多,不单元家一家,众人没说几句又聊到火君跟水神斗法烧了半条天河,某个龙族公主天宫宴上醉酒变回原形差点掀翻屋顶……修仙之途不灭,八卦之心不死。
神木仙翁心里有事,很快告辞离去,下了云台,听闻南天门御道上的鼓乐已经进入尾声,一支清亮悠扬的笛声响彻心底,灵动得如同百鸟拖拽长长的尾羽在云头萦绕的舞风之姿。
他仰头向高天望去,祥云彩光铺满天空,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他绕过数座错落宫楼,往南天门而去。新元军披红挂紫的景象每每在夹道中闪过,天军多用雪甲,这般过于夺目的颜色已经很久没用在军中了。
他走路分心,没留神一侧宫楼玉阶上走下一人,看清时对方已经走近了。
是个身姿轻盈的女仙,极为貌美,清瞳剪水,顾盼生辉。青衣裳,玉步摇,飞云髻,肩缀鸾扣,肩后飘着两条薄如蝉翼的碧翎孔雀羽带,熠熠流彩,长及拽地,却始终飘浮于地面之上。
女仙每踏一步,羽带柔波一般游动,虽是足履实地,却胜似凌波而来。一身清辉,竟把漫天祥云仙光都比了下去。
神木仙翁急忙行了一礼,因他看出,这竟是个上神。只面生得很。
凭他行走天宫数万年的眼力,天宫诸多上神没有不认得的,何况这般气度的女仙。
但他只看了一眼,惊鸿一瞥间,便知自己平生从未见过此人,亦生不起任何直视对方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