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云从带头冲的那刻起就兴奋无比,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和其它二十三个人腾云般地穿过闪着黄光的雾气后,一下子落入一个幽深的洞口,就像突然断了线的风筝“扑扑扑”地从空中掉在地上。
“我们真的到了北冥洞?”在跌落的人中还是补雅红最先站起来,她不顾身上的疼痛,拍了拍袍子马上睁大明亮的眼睛四处打量,嘴中梦呓般地发出喃喃自语。然而,映入她眼帘的除了一个狭长的冰洞,并无他物。洞壁全由厚实而剔透的水晶构成,十分光滑润泽。由于水晶能反射光辉,里面自然清晰无比。
其它人也相继站起来开始打量这陌生而奇特的冰洞,纷纷发出“呀”“咦”的充满惊异的嘟嚷声。捉云和牙奴由于领头冲,用的力道自然大得多。他们落在冰洞的最里面,摔得最重,狼狈地叠在一起。待补雅红赶忙奔过去时,捉云与牙奴已翻身站起。牙奴一边帮捉云拍打着沾在衣袍上的碎雪颗粒,一边赔不是。捉云用手拂了拂前额的秀发,精致的脸上并没有的尴尬神情,眼瞳依然清澈明亮。他搓了搓手,点着头兴高采烈地问道:“这就是北冥洞吗?我们已经到了?”问话间,剩下的二十一人已经按秩序站成了整整齐齐的三列队形。捉云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挥手道:“解散吧,这里是陌生的神秘的北冥洞,没必要这么拘泥规矩,既然一起进来了,就已经算作患难与共的弟兄姐妹了。”
“不敢,少主,无论到了哪里我们都是你的下属!”这二十一整齐地答道。嘴上这么说,但他们还是解散了,因为捉云的意思他们心知肚明。在这个人人未知的神秘地方,二十多人挤在一块是十分危险的,突然来一次意外爆炸,岂不被一锅端?更何况这北冥洞乃传说中的天堂般美好的地方,稀奇古怪定然不少,大家分散开去,能更好地满足各自怀揣的好奇之心。
捉云解散队伍的举措也得了牙奴的赞同,他面带微笑暗中向捉云竖了竖大拇指,心里感觉到这个往昔为人处世并不出众的少年正在慢慢长大成熟,未来很值得期待。捉云只是抿嘴笑了笑,他办事大多跟着感觉走。笑后,他开始用脚猛烈地踢洞壁,只听“啵啵啵”地几声闷响,洞壁岿然不动,根本没被踢得碎片横飞。牙奴见状笑着调侃道:“少主,你以为它是空的?它可是由货真价实的坚硬无比的水晶构成!”“哈哈哈。”捉云出乎意料地自我笑道,“我并不是在验证它是不是空的,而是在验证我是不是真的到了北冥洞。”他的话天真无邪,大家都被逗乐了,刚才冲向北冥冰山时的紧张和害怕都消失殆尽。
补雅红也浅浅地笑了笑,她在笑时都讲究笑不露齿。现在,捉云的幽默感让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关注眼前这个俊秀少年的身上来。她和捉云先前并不认识,可以说来极地寻找北冥洞之前他们完全是陌生人,都是在成为捉云队伍中一员后才开始熟悉起来。来北冥洞是她自己向父王仙山洞主补阳推荐才获得资格的。那时她对北冥洞非常好奇,机灵地利用了女儿身份向父亲撒娇,补阳无赖之下只好同意。接触中,开始时她对捉云并无好感,认为他只不过长着一幅俊美的脸孔,除此之外别无它长。但自从捉云身先士卒、勇敢无畏地率众冲进北冥洞后,她被感动了。加之捉云此时幽默的言语,她更呯然心动。捉云成为她开始暗暗关注的目标。
“雅红姐姐,你是在看捉云少主吗?”补雅红旁边的一位粉袍女孩突然冲着她大嚷,声音如雷,结结实实地把她吓了一大跳。很快,补雅红反应过来,原来是同龄少女卓婉君故意在捉弄她。她赶快撤回瞅捉云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尴尬地挥舞着小拳头接二连三地朝粉袍女孩身上揍去,嘴里狡辩地嚷道:“卓婉君,是你在看捉云少主还是我在看捉云少主啦?”卓婉君一边抬腕挡住雨点般落下的小拳头,一边朝捉云这边跑,同时喊道:“少主救命,喜欢你的女孩追打我了……”她这样喊,补雅红追打得更急。洞内所有的人霎时都知道补雅红暗恋捉云的事了,他们含着笑意,静观着这对嘻嘻哈哈追逐打闹的少女。
“不可能,她喜欢我,她是我的!”就在补雅红追打卓婉君快到站着不知所措的捉云身边时,一个愤怒的声音暴雷般从后面响起。大家循着发声方向望去,竟发现操刀正昂首挺胸地矗立在洞口,左手紧握着那把刀鞘上镶着各色宝石的华贵弯刀,银袍被外面的冻风吹得猎猎作响。原来他是借飞腾术那拼命的最后一跃,才刚好抓住北冥洞口边缘,趁里面的人嘻笑打闹时,他竟慢慢爬了进来。差点丢掉小命的他对捉云当然是恨之如骨的。当他听见卓婉君爆出补雅红暗恋捉云的事后更是醋意大发,但后者人多势众,他只能先行忍下。在接下来他竟看到补雅红与卓婉君故意追打着朝捉云奔去,他忍无可忍,心中的怒火和妒火像火山同时喷发,愤怒地吆喝出声。
牙奴反应特快,见操刀竟也进了洞,他心里不觉暗暗吃惊。不过精于人情世故、为人老道的他马上故作镇静地笑道:“哈哈,是操刀少主呀,欢迎欢迎,我心里还正念着哩,没想到你也到了!”操刀不屑地在嘴里轻哼了一声,两眼仍旧充满怒火。捉云见了操刀,皱了皱秀眉,仍觉不爽,将头扭到一边不搭理。补雅红和卓婉君停住了追赶打闹,呆愣在原地,场面十分尴尬。
此时,从洞外刮来了一阵猛烈的寒风,并夹杂着纸屑大小的冰雪,把洞里的人吹打得东倒西歪,呛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原来北冥冰山仍在持续上升,高度越高,空气越稀薄,暴风雪故此越大,就吹进洞来了。牙奴在慌乱中嚷道:“快快寻找关闭洞口的按纽!”于是大家开始手忙脚乱地四处找起来。操刀却径直朝补雅红走去,好像关不关闭洞口与他无甚干系。幸好里面光线清晰,不一会,有人就发现洞壁上有一个突起的小晶包,在几个人配合着用力使劲按之下,一扇重达千斤的水晶门才徐徐落下,挡住了外面的暴风雪。
“好了,”牙奴拂了拂额上被碎雪打湿的几绺头发满意地道,“这下大家一起往洞里走,千万别走散哟!”说罢他来到捉云身边,与后者并排朝洞的深处走去。一路上捉云都闷闷不乐,他对操刀和补雅红的关系十分纳闷,想不清这两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操刀为什么会如此喜欢补雅红。他越想越糊涂,满头雾水。“少主你是不是也喜欢上补雅红了?”牙奴一边走一边打趣道。“你想多了……去去去!”捉云不耐烦地向牙奴呵斥道。操刀默默地跟在补雅红身后,一言不发。
这群人向洞里走了约莫二十米之后,里面突然豁然开朗。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都城大小般的圆形水晶包,穹庐似的。它在四周白玉般的建筑映衬下熠熠生辉。这个巨大的水晶包左右两边都有宽阔的甬道,甬道连接着亭台轩榭,也连接着草园、花圃和湖池。通往巨大水晶包的路却没有,大家都围住捉云,让他拿主意。捉云举目打量了一番,竟发觉左右两边的景致完全相同,他也犯了愁,不知走哪边才好。突然间他想起八卦图来,于是将手向左一挥,大家都高高兴兴朝左边走去。
这二十多人一边走,一边观赏着自己喜欢的东西,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不时发出对稀奇古怪东西的感叹声和争吵声。“哇噻,快瞧,这铺路石全都是用上等的水晶耶!”“眼拙!你不知道整个北冥洞都是由水晶构成的吗?”“看,这草这花这树都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雕刻成的,太栩栩如生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哩!”“咦,这石头上咋停着一只蜻蜓呢?大家猜猜是水晶雕的还是真的?”“还用猜?一定是水晶雕成的啦!”卓婉君大声地回答。“真漂亮,我这一生也没见过这等精巧灵珑的物件,好想把它们统统带回家去让爹妈也瞧瞧!”
捉云带着大家走了不一会儿,来到一个池塘边。这里的风景和他家雪崖洞府大致相同:有依依垂枊,有长石条凳,有雨亭长廊。池水绿波浩渺、涟渏粼粼,睡莲慵闲地横卧在水面上,清澈的水里似有各种鱼儿游来游去。好一副美妙的池塘睡莲图!有个心机重的少女刚想啐一口痰去试试鱼儿的真假,却被旁人喝住:“这是北冥洞,仙境一般的地方,到处冰清玉洁,岂可吐秽物加以污染!”说得那个少女顿时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不再有轻率的想法。
捉云走得有些累了,俊秀的脸上显出几丝疲惫神情,他邀约牙奴一起向亭里的长椅走去,想稍作休息后再探索这个充满稀奇古怪的洞穴。补雅红则精神无比充沛,一路蹦蹦跳跳,这儿摸那儿看,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从她那红艳艳的秀脸可以看出,她那颗对北冥洞无比好奇的心正在得到满足。这种满足感使她完全沉浸于欣喜之中,像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竟没发现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自己的操刀。
捉云小憩期间,补雅红伙同卓婉君围绕着栏杆把池塘中央的假山观看了个够。哪块石头上蹲着青蛙,哪个缝穴藏着螃蠏,她们都可以如数家珍般说得出来。操刀跟在她们后面,寸步不离,十足像个跟屁虫。捉云斜倚在长廊上,其实并没合上眼,他的脑海里又闪现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牙奴曾对他说《破狼笔记》中记载北冥洞里凡人所需生活物资应有尽有,但今天看到的花呀草呀蜻蜓呀都是水晶雕刻的,哪里有活物,由此观之人在洞里怎么存活呢?先祖辈们还说只要找到北冥洞,破狼族就可以永远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了,看来和所见的事实并不符合呀!眼下破狼族正值生死存亡时刻,该怎么办呢?
就在捉云思绪万千时,眼前飘来二个靓丽的身影,定睛一看原来是补雅红和卓婉君正手牵手激动地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欣奋地叫嚷:“少主,你快出亭子来看,天上升起月亮啦!”“什么,月亮?”捉云听后惊得翻身爬起,赶忙跑出亭外来看。在那个都城大小般的圆形水晶包上方,果真有一轮明静的弯月正在缓缓攀升,旁边还飘浮着丝丝缕缕的彩云。捉云大骇,这才责怪起自己进洞后怎么不瞧瞧天空呢?他迅速抬起头朝天上看去。这一看让他更加骇然,头顶上是一片瓦蓝瓦蓝的天空,十分深邃,片片的白云作了底子,跟外面的天空绝无二般。“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进入了北冥洞,当然洞中自有天地了!”牙奴也走了出来,见多识广的他不紧不慢地解释。
“这里果然像我祖父说的那样美好,什么都有!要不今后我们都留下来?”补雅红白嫩的脸上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神情,她两眼闪着迷恋的光泽,梦幻般地说道。这话既像单纯的喃喃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在场的每个人听的。如果光是“我们”,那指意就很明白了。“雅红姐姐,你这话是在向谁说呀?”旁边的卓婉君听后立马调侃她道,“该不是又在向捉云少主……”后面的话才说到一半,卓婉君却闪电般打住了,因为她不经意间看见操刀正瞪着双眼站在补雅红身后的不远处。
捉云并没注意卓婉君为会么只把话说到一半,他原本对身边男男女女的嘻笑打闹就不太关注。牙奴对月亮和天空的解释,他信疑参半,他总觉事情太超乎想像,但又无法否定眼前的事实。他凝望着天空,良久又看了看补雅红,大声道:“倘若这一切是真的,那我们所有破狼族的人都会搬到这里居住的!”补雅红这时也发现了跟在身后的操刀,她把呆怔着的卓婉君拉着朝其它地方跑了。
“少主,看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应先找点东西吃然后再寻个好地方休息一下,你看行不?”牙奴对捉云提议道。他发现捉云原本清澈明亮的双瞳已不再清澈明亮了,相反地露出少见的迷茫和困倦。“行。”捉云很快地道,“就让大家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可以煮吃的东西吧。”说罢,他把二十多人召集起来说明了一下,众人都纷纷表示赞同,唯独操刀一声不吭,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大家一哄地散了,各自组伙结群而去。
牙奴则陪着捉云继续向前走,刚走几十步,有一对少男少女惊慌地跑来,男的气喘吁吁地地道:“少主,我们发现前方有人!”“什么,人?”牙奴惊奇地询问。诚然,在这神秘的绝境之地怎么会有人存在呢?这的确让人很容易吃惊。“嗯,有人。”男的仍旧回答。“什么人?”捉云又问。“没看清,好像是个老人,他就在圆形水晶包下的房屋里。”少男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看样子被恐吓得不轻。捉云刚要开口叫他们带路一同前去查看,少女却嗫嚅地道:“也许他不是人,只是水晶做成的雕像……”少男赶忙打断她的话道;“不可能是雕像,头发和衣袍都与真人一模一样。”少女争辩道:“可这北冥洞我们发现的东西都是水晶雕刻的,比如蜻蜓呀……螃蠏什么的!”众人一听,想想后者说的可能性较大,但捉云和牙奴商议还是去查个究竟,也好顺便找点吃喝的东西。其它人听说发现人后纷纷赶了回来,于是大家在那对少男少女的指引下,一起向发现人的地方走去。
不一会便到了,在都城般大小的穹庐水晶包下,有一间不大不小的房屋依势而建,琉璃飞檐,四围的硕大圆柱是红色水晶的,上面雕刻着游龙飞凤。墙壁上的窗户皆为镂空,边缘饰有各种图案。一道门逶迤而开,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个老人席地盘坐,玄袍皂靴,白发皓须,双目微闭,神情寂然,模样似在修行练功。大家跓足在屋外,不敢贸然走进去惊扰。捉云一脸困惑,秀眉久皱不舒,他搞不清这到底是人还是水晶冰雕。
大家围观着,议论纷纷。有说是真人的,有说是水晶雕塑的,莫衷一是。牙奴情不自禁地朝里面喊道:“里面有人吗?我等路过此地,请准拜谒!”一连喊了几次,里面并无反应,仍然十分空寂与安静。有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自告奋勇地向捉云道:“少主,让我去打探一下,如有冒犯,叫他责罚我一个人好了!”捉云想一下,认为这样也好,于是又叫了一个少男陪他去。
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屋去,小心翼翼的。待走到那人面前,两人作了一揖,然后围着仔细打量起来。“咦,这须发怎么不飘动呢?”盯着白发皓须观看的少年说道。“他的肩上好似有些许埃,怕是在这里很多年了!”另一个少年往老人身上看了看道。说着说着,一个往老人的衣袍上轻轻摸了摸:“哎,这袍子好润滑好冰凉的!”另一个也来了胆量,他把手凑到老人鼻子下探了探,大声道:“没有气息,看来真的是冰雕呀!”谁知话刚说完,“啵!”他的腹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力道巨大,顿时他被踢得像断了线的风筝直飞出屋外,重重摔落在地上,发出“妈呀!”一声惨叫。另一个少年见势不妙,转身想逃,却被骤然间闪出的一道黑光拦腰裹住,随即旋风般地被甩出门外。捉云大骇,向空中被抛出的少年伸出手,却没能接住,人体在空中旋转太快,拿捏不准部位,情急之中他将双手改为合抱。最后被抛出的少年重重地砸进他怀里,由于冲劲太猛,俩人搂着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稳住。
牙奴和补雅红赶紧奔过去扶,其他人也跑来连连问道:“少主,伤着没有?”只见捉云白晳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污,宛如蚯蚓般大小,想是在翻滚时被划伤的,担他一点都不在乎,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屋内,同时大声嘱咐小心。他担心着大家的安危。但时间过了很久,并不见里面的老人冲出来,众人的心稍稍平静,建议一块去花园里的石椅上歇歇。捉云拒绝了,他独自一人竟朝着依然打开着门的屋子走去。此时,他对屋子里的老人产生了极大兴趣,从小到大,他还没见过如此神奇的功夫——老人端坐屋里,纹丝不动,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袭击了二个少年,并瞬间把他们抛出屋外,试想这二人还是从三十六洞府挑选出的精英嘞,个个非但武功高强,而且机敏过人。仔细想想,这样的事发生得真不可思议。
捉云一旦对什么产生兴趣,九头牛都难以拉回,任凭众人怎么劝说,他都执拗着要去神秘的房屋看个究竟。牙奴和补雅红只好陪着前往,胆子稍大的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胆小的则搀扶着那两个倒霉的少年朝花园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