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寒雾依旧笼罩着群山,细小的冰雪如白盐般从空中撒落。经过晚上时断时续的铺垫,地上已厚积了五六寸之深。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捉云早早地起了床,用雪水洗脸漱口,完毕后又梳理了一下头发,才精神抖擞地向练功帐包走去。在路上他遇到了武齐,这个眉清目秀的壮实小伙子很会享受,给自己穿了一件火红的狐皮夹袄,头戴一顶嵌金镶银的遮耳毡帽,让人看了着实不再想到莽始极地的寒冷。路上碰上了三三两两身穿鲜衣的金姑,她们的脸红仆仆的,白色热气不断从她们嬉笑的樱桃嘴里冒出。她们正值豆蔻年华,爱说爱笑是天性使之。有几个不时扭过头对着捉云和武齐指指点点,尔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不知她们在笑说些什么。
练功帐包在群山围着的这块宝地中央,它由几千张乳白色的羊皮缝成,鼓鼓囊囊的,非常厚实和精致。里面异常宽敞,能容下几百人在里面修行打坐。学员在里面练功习武都有各自的区域,滑蛇石特校的主校惊天鼎早就依照所需划分好了,比如在入口处的武修部就要宽阔一些,因为学员们会做跑跳腾挪等各种动作;神补部的地盘较为偏僻,在南方的边缘地带,因为他们搞清理缝合、接骨连筋,需要净与静的场所;秘太部呢?被高高的屏障分割成很多小房间,学员在里往来穿梭,究竟搞些嘛谁也不知,很神秘和隐蔽;太元部则在西边,面积不大不小,刚好够十二个人练习功法。捉云和武齐还没走到入口处,就看见操刀和他几个师兄弟在里面“嘿嘿哈哈”地练习拳脚,弄得里面灰尘斗乱。当他们进去时,操刀故意使出一招“跑步空翻连踢腿”,几个腾跃落在他们面前,接连“啪啪”几次用脚横扫,幅度大角度准力度狠,像猛兽出击。如果捉云不见机缩身躲闪,巩怕早被他腿脚上的力道划伤。
操刀见捉云躲过了袭击,立即收了招式直愣愣地站着,用利剑般的目光狠狠地瞅着后者,一幅故意挑衅的凶样子。其它几个学员也不再练了,光着膀子赤着背脊地围了过来。有的倘在喘粗气,有的倘还汗流浃背。武齐冲着他们撇撇嘴,带着嘲讽之意大声地嚷道:“各位大哥好刻苦。俗话说‘几分汗水几分收获’,你们这么勤奋用功,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说毕他把手搭在捉云肩上,故意显得很亲密。捉云呢,把头歪向另一边,懒得理睬这帮无赖,视之为不存在的空气。他们继续往前走。“刀哥,要不要拦住他们?”黄龙用眼睛看着操刀发问。“笨蛋,这里是滑蛇石特校集体练功的地方,各个部的主导师和学员都会按时而来!”操刀咬着牙帮子瞪着已经擦身而过的捉云,冷冷地低吼道。“是……是,刀哥。”黄龙见主子满面怒色,只得连连打躬作揖,嘴里唯唯喏喏。捉云和武齐搂肩搭膀地越走越远,操刀盯着他们的背影,急得两眼似要喷出火,最后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迸出一句话:“走着瞧,本少主一定要玩死你!”
捉云和武齐来到奇元部的地盘,只见夭灼主导师早就已经到了,他正在慢腾腾地练一套功法,每个动作的起落之间都格外连贯和流畅。他的袖袍在空中鼓鼓荡荡的,仿佛里面蕴藏着无比充盈的真气,每挥舞一下,空中都会隐隐有气浪“滋滋”地爆炸,声似霹雳,周围三米开外的人的脸部都明显地感到烧灼。他看见二个学员走近,快速收了功,舒展着眉头,似乎很愉悦。“夭导,你刚才这功法好霸道,劲力十足,是什么功法呀?”捉云好奇地问。“罢了罢了”夭灼朗声笑道,语气谦逊而豁达。“它就是太乙心经呀!”说完他怕二人反应不过来,顿了顿又道:“你才学会它的口诀,仅仅相当于皮毛。只要你们坚持修练三年,就会达到这种境地。如果你们继续修练,那就更厉害。”最后他总结似地道:“功法这玩意儿,练得越久威力越大!”“哦。”捉云和武齐同声答道。
其它学员倘未到,于是捉云先活动了一番筋骨,待身体的气血舒畅后就开始在布团上盘腿坐下练功。有主导师在跟前,因此他就练习太乙心经。“心想浮云即是我,端坐能翔九重天。丹田仿佛一片海,浪花泛起淹长安”,他双目微闭,把这个口诀在心中默念了数遍,然后循着口诀的旨意进行运气、纳意、凝神。因为练过小心意诀,所以他有了一定基础,进入境界自然也就快。不一会,他通过吐纳法已将气团在丹田里按顺时针方向和逆时针方向自由地动转,腹部也随着气团的运动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灼热和发烫,但他不敢贸然地再练下去。因为如果按小心意诀的练法,他早就可以将丹田的气团化为火苗,并且能初步用意念把火团控制住,但现在练的又是一门功法,他怕练错了从而导致自己走火入魔,这样会得不偿失,这是练的大忌,所以他只是在丹田反反复复练气,并不簪越。
“捉云少主,你怎么不继续练下去,试着用意驭气,再用神驭火呢?”真的高手就是高手,旁边的主导师一看捉云的练法,便已经知道他到达了哪种境界。他面露讶色地睁着一双圆圆的小眼睛轻声点拨道。“不行,夭导,我怕……”捉云一边暂时封住气血一边喃喃地道。“你还练过……?”夭灼努力弯下水桶般的粗腰,和颜悦色地盯着捉云,目光中充满着询问。但捉云并没有说出练小心意诀的事,因为他不知道混元真人是正派人物还是邪派人物。俗话说“江湖事非多,祸由口中出”,忌口,是行走江湖的关要。“哈哈”夭灼见捉云不答,爽朗地笑道,“你这小子,毛都没长出来,还当自己是道上的人了?”笑后又道:“我是你的导师,自然要知道你的根基,这样便于施教……喏,你这时不说算了,晚上到我的居所去一趟吧!”“嗯。”捉云只得点头应允,心想这老头儿定有要事想告,自己也可趁机询问练功中的疑惑。他们聊天时,武齐在一旁专心致地练自己的功。
不久,奇元部的人都到齐了,五个男学员七个女学员,岁数大致相当。当那些美丽绝伦的金姑们看见武齐的着装时,都掩着嘴“咯咯”地娇笑个不停,有的甚至跑上去要摘他那一顶嵌金镶银的遮耳毡帽,认为特别好玩。武齐一边躲闪一边大叫捉云帮忙。捉云与这些女学员倘不熟悉,怎么好帮忙呢?他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趁大家嬉闹中,捉云把目光投向南方的神补部,只见她们在主导师黑媪的带领下已经开始授课。补筱丽和其它十多个学员正襟危坐,一幅神情专注的样子。另外二个部也在主导师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别闹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夭灼对嬉戏打闹的女学员加以制止,然后开始授课。那些金姑们正拿着帽子逗武齐开心地玩,一听见主导师低沉雄厚的喝令,都马上乖乖地找好位置盘腿坐下。武齐又戴上了他那顶嵌金镶银的遮耳毡帽,满脸红通通的,就像可爱的鲜嫩苹果。夭灼叫大家高声背诵了一遍太乙心经的口诀,然后朗声道:“昨天我们已经学了如何纳气和运气,今天我们将要学习如何以意驭气。”“以意驭气,这还不简单吗?”有个身着镶着金边的绿袍女学员不以为然地低声哼道。“就是用意念去控制丹田中的气团,让它们在肚子里飞速旋转!”夭灼睁大眼睛看着那个金姑道:“玄桃学员说得对,也说得不对。”语气和蔼并没有批评的意思。接着他又道:“对的方面是用意念去控制丹田中所练的气;错地方面是并不是在肚子里旋转,而是应将气按大周天路线运行,初时缓随后急。”说完他坐下肥大的身躯,开始演示给众人观看。看着他一副认真和耐心的样子,捉云心里颇为感动,暗自庆幸自己遇上了一位好主导师。
散学时,夭灼说中午时分自己要与主校惊天鼎办一件重要的事,吩咐各位学员自行按时来这儿练功。大家答应下来,都高高兴兴地各自回住所去。捉云与武齐并着肩走。武齐一脸兴奋,他为自己学到了新的练功知识而高兴。捉云的秀脸上却表面依然平静如水,其实他的内心很纠结。当然,今天夭灼讲的课他早已全懂,只是心里不知是否可以按小心意诀的练法去练太乙心经。正犹豫地想着,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在课堂上低声说话的绿袍金姑。她有一张姣美的瓜子脸,双眼又大又黑又亮,瞳仁似一泓清泉能照出清晰的人影来。“你就是那个把二十多个手下带丢了的捉云吧?”她盯着捉云大大方方地问,毫不避讳。“是啊!”捉云脱口应答道,声音里满满是伤感和无奈。到目前为止,别人都这样认为,他还能说什么。玄桃看了看他,用小嘴朝帐包的出口处呶了呶道:“你得罪那帮人了?看他们拦在那里是想‘体检’你啊!”听后,捉云才知道对方是好心来提醒自己的。其实他早就看见操刀跟那帮阴魂不散的渣滓了。“没事,”捉云苦笑着对玄桃道,“我早就被他们找麻烦找习惯了……不过,谢谢你提醒哈!”“难怪进来时他们也挑衅!”玄桃快言快语地道。刚才上课时她也看见了捉云在门口被操刀故意滋事的一幕。“你需要帮忙吗?”她真诚而直率地仰着秀脸问捉云。还没待捉云开腔,旁边的武齐道:“哈哈,他不需要你帮忙……这儿有我哩!”“你……开乾洞府武霸天的儿子武齐?”玄桃瞪着一双杏眼瞟了武齐一眼,目光里充满质疑,但旋即又道。“好吧,那你帮他哟,我就走了!”说完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地离开了。武齐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倩丽背影不满地嘟哝道:“不够意思,人家只是随口说说而己,却借此就走了,真是小气!”接着他像是非常熟悉地向捉云介绍道:“这个靓妞就是玄武洞洞主山南山的独生女儿。从小到大山南山都视其为掌上明珠,娇着惯着,从没违背过她的意愿,所以她的性格直率且霸道。依仗着她父亲的名望,在滑蛇石特校无人敢惹。”“喔。”捉云听后简单地答道。
谈话间,他们已经来到出口处。操刀带着那帮家伙歪眉斜吊地守候在那里。见捉云过来,操刀冷冷地迎了上去,拦住他道:“小子,昨晚是不是见补筱丽了,你最好给本少主放聪明一点,她可是补雅红的妹妹,也就是本少主的妹妹了,你胆敢动半根歪脑筋……哼!”说毕,他从黄龙手中拿过一根手臂粗的木棒,两手握紧两端,用力一掰就折断了,然后用力扔在地上,又愤愤地道:“这就是下场!”“哟,挺厉害的嘛!”武齐走上前嘲讽道,“可惜木棒不是人,如果是人终究会还手的!”“那你们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哟?”操刀狠狠地盯着武齐道,双瞳像寒冰。
“不要仗着你是开乾洞府武霸天的儿子,就认为本少主惧怕……我们已经三番五次地给你留足了你面子!”他手下的弟兄见情势紧张起来,以为快动手了,都摩拳擦掌地围过来。“哈哈!”武齐豪气干云地仰天笑了几声,俊秀的脸色一点没变。他接着大声道:“是我无礼还是你们混蛋?捉云是刚到奇元部的新生,你们就胡搅蛮缠地欺负人家,到底是欺负他还是欺负我们奇元部?”别看武齐平时一副阳光俊男模样,不惹事不生事,怼人时还蛮会造势和找道理的。听见这边的争吵声,其它部还没走的人都围过来。双方一下剑拨驽张起来。突然看见一个身着白袍的豆蔻少女从人堆里钻进来,原来是漂亮可爱的补筱丽。她那张俏脸充满了紧张,一进场子就狠狠剜了操刀一眼,训斥道:“还嫌惹事不够吗?”说完,竟毫不避嫌地上前想拉着捉云的手一块离开。众目睽睽之下,捉云的秀脸刷地变得通红。他尴尬地躲开了对方的纤纤嫩手,嗫嚅着道:“没事,筱丽姑娘!”
操刀见补筱丽冒了出来,气势顿消大半。他不知道捉云走了什么狗屎运,老是有人帮。他搔了搔头,又用手掌使劲地揉搓了一回脸,平静地对补筱丽道:“补家二金姑,你也来了呀……我没有闹,我们与捉云少主在这儿商讨武修部和奇元部三月后怎样比赛。”说完,他冷冷地瞅着捉云问:“对不对呀,捉云少主?”武齐想上前揭穿这个家伙的谎言,却被捉云一把紧紧拽住。
出了练功帐包,捉云与武齐便一起朝集体饭房去吃早餐。集体饭房就在练功帐包左侧四百米,专门给滑蛇石特校的主导师和学员们提供用餐。路上的少男少女们三三两两地往来穿梭。他们个个都身着鲜衣锦袍,有说有笑,喜悦之神色如沐春风。在就餐途中,捉云和武齐突然看见一位怪异的老者从饭房里走出来。他大约五六十岁,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灰色绵袍,有些脏旧,上面皱皱巴巴地缝了很多补丁。他左右两手各提着装着剩菜乘饭的大木桶,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扫视着身边的路人。当捉云他们快要与这位老者擦肩而过时,捉云竟在不经意间发现盖着盖的木桶里倏忽露出一条蛇尾巴,紧接着一闪就消失了。他马上把这事告诉武齐。武齐也说刚才眼前隐约有蛇尾晃动。在滑蛇石特校的菜谱中从未有过蛇,他俩对此感觉到非常纳闷,决定暗暗跟踪这个怪异的老者。他们假装进了饭房,然后又很快地走出来,与被跟踪者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两人就这样一路不露任何破绽地紧跟着老者。中途碰上了吃完饭正在玩耍的玄桃。玄桃听罢这事后也感觉到很奇怪,于是就陪着他们一起进行跟踪。有了玄桃加入,捉云和武齐的心跳就没有开始时那般急促了,神情和动作也更加自然和舒展。途中玄桃说这个老者是饭房里的伙夫,她曾经在就餐时看见过多次。这个老伙夫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被跟踪,一路埋着头照常九弯十八拐地赶路。不久,就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偏僻的洞府。他把两只木桶放在空地上,然后推开门进去了。捉云三人闪身藏于十米开外的几棵蜡梅树下。
他们对老伙夫的居所进行了仔细的观察,发现他的洞府并不宽阔,与学员的宿舍大小无异。由于相距较远,里面黑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有什么。洞府的外面与普通人家相同,院坝里横空系着一根粗大绳索,上面挂着几件才洗净的衣袍。今天一直都飘着小雪,居民拿衣服出来凉这是很正常的事。在洞府的旁边,他们看到了一间破烂的羊圈,它是由乱石块垒起来,上面横置几根木头,再搭上几张遮雨布构成。里面肯定喂着几只羊,还在乱哄哄地发出哼叫声。这也难怪老伙夫会不辞辛苦地大老远提剩菜剩饭回家。空中飘着淡淡的羊骚味,不知怎么的,捉云仨人闻后心都会“卟嗵卟嗵”地乱跳,然后产生一种想要靠近的强烈欲望。
“我们走近点去看好吗?”武齐的心跳得最厉害,他似乎被这种羊骚味完全给迷住了,大胆地提议道。“不行!玄桃断然阻止道,她虽然也有趋上前去的心理,但还能管控住自己。“这样是会被发现的。”捉云努力地将两只清澈如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尽量避免自己吸入空中那令人心醉的羊骚味,一个劲地朝木桶盯着看。他以为蛇一定会再从木桶里面钻出来。但是,三人观察了半天也毫无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老者进房间去后再也没现身。整个洞府门前空空如也。空中细小的冰雪依旧如白盐般撒落,除了轻细的“沙沙”声和偶尔间羊的轻哼声。这里简直是一个沉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