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毫无征兆的下起雨来,竟有些铺天盖地的架势,在地面上形成一截矮矮的水雾。豆大的雨点落在头顶的油纸伞面上,噼噼啪啪的声音击在耳心,湿润的气味让人鼻头酸涩。
伞下之人一身素白的曲裾襦裙,绣有绿竹的鞋面被溅起的雨水打湿。头上未簪任何珠花银钿,只有一支翠玉色的玉簪斜下锥在髻里,及臀的柔顺秀发披在身后,发梢在潮湿的烟雨之中微微拂动,有一丝冷寂的意味。
“这么大的雨,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小柔自屋檐下撑伞冲出,在殿门外将她截住,“今儿早上不是去看过她们了么?”
她张了张嘴,叹口气,又缓缓合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想起早上见到两位皇女神形憔悴的痛苦模样,她由心的悲疼起来,却不知该做些什么让她们能好受一些!
“我……想去送送他!”
小柔伸手将她往里拉了拉,道:“皇上还未下令发丧,外姓是去不得的!小姐快跟我进去吧,等发丧之日再去送他!好么?”#_#77713470
她缩了缩手臂挣开小柔的手:“你回去,我去去就回!”
她往外走去,小柔立即追了上来,在她身后紧紧跟着,轻轻叹息:“那我便陪小姐一起去!”
宴景年不堪伤痛犯了头风,淑妃一直陪其左右,许是还无法接受长子遽薨,一直未下令发丧,只将灵堂设在其殿内,以往侍候大皇子的一干奴才在殿内哭丧守灵。她还是没忍住一路来到了扎起白绸的殿前,驻足向里看去,羸弱的哭泣声此起彼伏,听着分外揪心。
一个腰上捆了白布的奴才躬身前来,伸手将她挡在门外,向她哈了哈腰,样子十分为难的道:“大皇子还未发丧,小姐是外姓不便进去的,还是请回……”
“我只是来看看……就好!”她呐呐的开口道。#7.7713470
那奴才抬头望了小柔一眼:“这……”
小柔又将她往后拉了拉,她怅然的叹息一声,还是不要坏了规矩得好!
“让她进去。”
淡漠而又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从她身后的雨幕中传来。
她徐徐转身,几步之外,与她同色的素白身影淡然的立在伞下,温柔的眉眼将她擒住,她大胆的迎上他的目光,哗啦啦的雨声让一切都安静下来。此刻没了一丝畏惧,心底感受到他眼神里传递出的无尽温暖,她想说谢,却怕雨声太大他听不见。
“瑞王爷!这是规矩,可不能……”
门口的奴才将身子躬的更低了,声音微微颤抖,可话未说完便被他开口截了去——
“你就在此好好守着,若是有谁来找你说‘规矩’二字,就让他来找我!”仍是淡淡的语气,仍是不轻不重尺度刚好的震慑,可眸底所泛出的温润却暖进了她的心里,“规矩,远没有那颗诚挚的心重要!”
奴才立即将手转向里头,哈着腰请她进去:“小姐!”
她向他报以干涩的浅笑,低头微福了身,便转身进了殿内。
一袭白衣的二皇女跪坐在楠木棺前,头上簪了朵小巧的白色绒花,与早晨相比又憔悴了几分,面色苍白,泪已哭干的模样惹人心疼!
她上前几步跪下,双手合十作了三个揖,二皇女神情恍惚的见她便哭了起来:“沈曼书……”
她起身至二皇女身旁,眉头一紧,一股酸意就涌上心头,鼻子干干的抽了两下,泪就潸然而下:“我在!我在!别哭……别……”她胸口一恸,发觉自己竟比想象中的还要伤心,便与二皇女相拥一起哭了起来。
二皇女的声音明显嘶哑起来,她知道不能再带着哭了,于是极力控制自己收声,用手拍着二皇女的背,又拿出丝绢替之擦拭泪痕,哽咽着:“不哭……不哭……坏了身子……他要担心的!”瘪着嘴说完这句话,她用力抿着唇,按住自己的胸口让它别再大力起伏,才能平缓自己!因为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抚慰好他的妹妹!
二皇女噙着泪点了点头,双眼红肿的望向那口棺材,满面痛色的摇了摇头,靠在她的肩头,不住的抽泣着。
“怎么就你一个人?”她深呼吸一把,用丝绢沾沾鼻尖的泪水。早上是在大皇女的殿内见到她们的,那时天刚蒙蒙亮,由于事情匆忙话没说几句二人就急着赶来这边,现在殿内除了一堆奴才之外就只有二皇女一人,她不禁诧异起来。
“大姐她……”四皇女喉头一哽,又匆忙咽了口唾沫,才好开口说话,“她身子不好,一来就哭得厉害哪晓得心口突然疼了起来,我再三劝说她才肯回去歇着,不然……”
“不会的!不会的!没事她定没事的!”她伸手拍拍二皇女的脸,低言细语的抚慰着。
二皇女又抽抽泣泣的半天,才止住声,在她肩头动了动,她耳畔传来一阵热气,就听到一句低语:“会是他么?”
她微微侧眸,二皇女以为她没懂,又低声补充了句:“是五哥么?”
她哪里会不懂?她的第一反应不也是五皇子么?只是她受了小柔那番话哪里还敢把这话拿出来讲?如今眼前的二皇女不就如她昨晚那般天真以为无论什么事都该找个人来付出代价么?
她将脸靠在二皇女的额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悄声道:“以后断不许再说这话,特别是在你五哥面前,你大哥已经不在了,更要学会保护你自己!”
“我知道,以后再没有那般轻松了!大哥不在,皇嗣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啊!”她噫呼一声,自昨日起就光去想着悲伤了,满脑子都是大皇子和两个皇女,竟忘了这一层!亏她还一副了然的模样跑来安慰别人,真正该担心的是她自己!
皇嗣之位啊!五皇子那句话仿佛又近在耳边——
“……你等着吧!等我坐上皇位那日,我会让你哭着向我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