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天被辰时划破。热热闹闹了一整晚，哪个除夕夜也没有今年精彩！

    不知她，现在怎样？

    当他缓步踏上那几级台阶时，破晓晨光带着浅金色投射在他宽厚的背影上。那挺拔的双肩承付着太多太多，那些复杂的情愫中，第一样就是欠她的那个交代！

    正月初一，宫门紧闭。

    城内热闹非凡，俨然不知宫中巨变。

    太子殿前冷寂素白，积雪无人清扫。心患未除，他不肯落觉，眼前浮现那张谈之色变的惊恐容颜，生生刺在他的心上。她的恨意让他难受，他一难受，就得有人承受！所以……

    “王爷！”裴昱已然到来，向他揖礼。

    他垂下眸子，不含半点情绪的抛出一句：“杀了他。”

    杀了他！好简单的三个字，却能终止她的所有梦靥，而这三个字，连他都没有资格，除了眼前的裴昱！

    “王爷……”裴昱显然迟疑了。

    他凝了眉心，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要不，你去同他聊聊，再做决定！”

    最无情莫过于他，宴华年！把整片苍穹的温暖柔情都给了那个让他输掉自己的女人，却把满满一地的冷漠寡情留给了天下人！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让裴昱再去承受一次他的苦痛，他不想有谁比他好受一分一毫！

    裴昱无言的推门进屋后，他将竹扇在手中有节奏的敲打着——他在计时！

    曾想过他若是裴昱，会至何时才拔剑刺入那颗肮脏污秽的心脏？

    他太早知道了那件事，所以他做不成裴昱，那个时间只好现在来算！

    太子殿干净但苍凉。

    “我是太子！我是太子！”

    此起彼伏的碎念声在耳边萦绕，至内堂，只见五皇子醉气熏熏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口中呓语。一见裴昱便撑起身子，那张嘴脸甚是恶人：“裴将军？裴将军！你是我大宴的将军，你得听我的！我告诉你，杀了那些叛贼！他们谋反！他们……”

    他无法继续，裴昱的眼神像寒霜般盖在他身上，阻断他的一切遐想。

    “不！不！”他惊恐的摇着头，撑着身子向后退去，虽然无路可退，“你是来杀我的！你是来杀我的！你就是叛贼！你就是那个谋反的人！是你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断自言自语，最后一下子惊起，跪爬至裴昱脚前哀求道，“我求你……不要杀我！你助我为王，我给你三代无上尊荣……我给你……你别杀我……别杀我……”

    他近乎癫狂，裴昱依旧冷冷的：“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再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杀我的……理由？”他呆傻在原地，怔怔的望着前方，“你知道了？你都知道了！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裴昱的眉心蹙了起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面带愠怒：“说来听听，你怎么死定了？”

    “我……我……”他哑住。

    “不说是么？”裴昱一手把在剑柄上，徐徐抽出，剑刃磨在鞘壁上呲声一响。

    他一个激灵，知道大难临头，忽然仰天大笑起来，极近癫狂。

    裴昱满心窝火，整把剑出鞘，向后一跨，剑尖搁在他的脑门上。他一屁股瘫坐下去，忽而眉梢一挑，嘴角竟泛出一丝邪魅的笑，鱼死网破，他在死前也要给对手沉痛的一击：“好啊，你杀我啊！反正你们不如我，你们都不如我！你们一个个……”

    “说清楚！”裴昱的耐心到了底限。

    “哈哈哈哈……你们不如我！我宴绍今生得尝沈曼书滋味，死而无憾！哈哈哈哈……”

    单从裴昱大变的脸色来看，他胜了！

    这一击，无比快活！

    “你……你说什么？”裴昱脑中一道电闪雷鸣，剑眉紧紧的拧在一起，心开始抽疼起来。

    “你不知道么？”他阴阳怪气的笑道，“就在你成亲的那一晚……我请她去了我府上，可她说要去找你！那个贱人她说要去找你！我能放了她么？我得让她知道成亲是什么意思？我得让她体会体会在你那儿得不到的快活……你知不知道她求我，她在求我！”他忽然躬低身子学起她那日的语气，“五皇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以后不敢和你作对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乖乖听话……我求求你……哈哈哈哈……”

    伴随着他凄凉的淫笑声，裴昱面色铁青，紧握剑柄的拳背上青筋暴起，从牙缝里挤出：“你……竟敢……”

    “哈哈……你知不知道她身上有多香？哦，你不知道！因为那是……”他敛起笑脸，知道死亡来临，挽留的最后一丝尊严告知了眼前举剑之人，“处子的香味！”

    咣——

    随着他的话音陡落，裴昱已一剑劈向他的脑门。

    利如削泥！红泥喷溅，染红了半个剑身！

    满屋的血腥味也无法遮盖裴昱此刻的恨意与悔意，他仿若望见她那副低苦求饶的模样，一如当初她伏在他脚前，瘦弱蜷缩，痛彻心扉……

    他竟然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为了将就自己心里那点良知，竟亲手将他们之间十几年来的蓄存掐得粉碎，不留余地！他太了解她，失贞对她来说是那样不可原谅！经过这一遭，他们之间仅存的那点可能已经微乎其微了！

    裴昱就这样走出太子殿，似丢了魂般扑通跪地。

    “啊——”

    痛心的怒吼，伴随宴华年最后一道扇骨击在手心，计时完毕！

    比他想象的漫长了许多。他拉下眼睑冷睨着那个跪地嘶吼之人，鲜血在不断砸向地面的拳骨上渗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的眸子里全是残忍的冷意，他就是要让这个人看看，好好看看！自恃着她这十几年来那些无法自拔的迷恋，毫无顾忌和底限的伤害着她！这些深重而不可磨灭的伤害，都将留在她的记忆中，并且只在她的记忆中！从此以后，这个你丝毫不知珍惜的女人，这片他一次次放宽心胸许你踏入的禁地，她的下半生，决不许你再次涉足，快乐忧愁都与你无关！

    他收回那抹冷嘲的眼神，转身离去。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找到她！

    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可以好好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