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第2页)
他这次索性将笔放下了,双眼望了望窗外后转来向她,嘴角扬起一抹温馨的微笑:“第二次见你,在御花园……你那时候又小又矮!活像只小猫!呵!”
“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沈曼书,还是现在的……”她又痴了。
他拿手抚上她的脸,拇指摩挲,含情脉脉,低低的回:“你那么计较从前现在,那我呢?从前到现在,你都是怎么看我的?”
总归不是他的对手,三两句话又被抵得哑口无言,她红着脸低下了头,目光巧落在卷末的落款上,“这个是……”忍不住趴低去细看——宸?!
“这个字……”她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
“我的名。”
“你的……名!”她瞪瞪眼,“宴宸?可是这个字……据我所知这个字……”
“嗯?”
忽觉口干舌燥,她舔舔唇:“这个字是不能随便用的呀!像你的宸极殿……这个字……”
“继续说。”他慢条斯理的在砚盘上点着。
她探近他的身侧,声音小小的道:“这个不就是皇帝的意思?”忙不迭地观测他的反应,他
只淡然地朝她一瞥,她捂嘴噫呼,“你父皇把这个字给了你说明……当初那个传言是真的?”她眨眨眼。
“传言?”他终于动了些声色,侧头过来,“当时你才多大,哪里听说什么传言了?”
她自得满满地仰头“嘿嘿”笑了两声:“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渠道!”他摇头笑了一声,她继续负手而语,“这件事我原以为是民间传来玩儿的,可没想……”忽然移近他问,“你当初主动让出太子之位,为何现在又……我搞不明白!”
他长哼一气,跟着怪怪的笑了声,道:“这个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忽将画笔再次扔进了笔池内,一时间池水浑噩,晦暗涩涩。
她心中猛生起一丝凉意,直勾勾的望着他希望他再多说一些,他斜扫一眼领了她的意,泰然自若的坐下后才缓缓道来:“我当初不要,是因为这条路上有一条很是难缠的拦路蛇!”
“傅……”
他点了点头,眸光凌厉幽深:“他有我父皇亲颁的特赦令,如非弥天之罪都动不了他分毫!所以,我只能等,你懂了么?”
“啊?”这就完了?根本就什么都还没说嘛!她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声,食指与拇指捏在微眯的眼前,小声道,“能不能再说的……简单一点!”
他轻笑着拿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道:“一个历经两朝的重臣,又身有特赦令,你说还能拿他怎么办?既是非弥天大罪不可动,那就让他犯个弥天大罪不就成了?”说完眉梢一挑,那笑里隐意众多,她只粗略的悟到一些,跟着背脊就凉了半截。
“那他要是不犯呢?”她脱口疑问。
“他必犯!”刚才还笑靥弯弯的双眼骤然闪过一道阴险的光,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但想起远黛说过的话,不由心生一丝畏惧。
“你如何这般肯定,难道……你也很了解他么?”她捂上心口,声音有些颤抖。
“无论了不了解,他总都逃不开人性的本质——贪婪,任何人都躲之不过!”他说着将她轻轻的拉坐在腿上,她呆呆的竟没吭声,他微微一笑继续给她解释,“只是这人一直欠缺些火候,弄得我不得不给他添些底气,这事搅得我那几年整日忙忙碌碌,真是麻烦!”
她呆愣的开口:“什么意思?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给了他很多东西,不停地给,最后搞得他只手遮天了,也就是几个人几句话的事了……”
“什么人?”
“李衍,程守道,郭礼义,裴昱……”
她咋舌!这几人全部都是当年傅明章手下炙手可热的红人,其他的她不甚了解,可单独一个裴昱,那会儿手里的那些个军权放出来都可以让整个宴国翻一回天的!
军权,说起军权……
她不由的望向他,心里想问裴昱的事,话到嘴边却成了:“还有呢?”他有一瞬沉默,她继续追问,“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能得到一片天下吧?”
“何时变得这么多疑?你这刨根问底的麻烦性子什么时候钻出来的?嗯?”
他笑着贴近她,她往后一缩,正色道:“不许打岔,说清楚!”
他无奈她的逼问,只得叹了口气再说:“最关键的……狗仗人势,主人一旦不在了,那狗才敢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其他的人在他眼里不就是小事一桩了!”
她心里一颤,有些茫然的望着桌上的画纸,不待一会儿幡然醒悟,惊慌失措的捂住张大的嘴,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嘴里抽气……
到头来,那个在位十四年的先帝宴景年终究只是一快踏脚板而已……她当年只见宴华年并非如外界看来的那般成日无所事事的画画游玩,她甚至猜疑过他是与爹爹他们一起在维持这沧海横流中的一些羸弱平衡,可竟不知还有这样一段隐情!
宴华年,心机深似海底的宴华年,如一只夜狼蛰伏在政治漩涡的最顶端,十四年!整整十四年!韬晦隐忍,这得要多强大的毅力与信心……
也由此可见,这个“东西”对他而言的份量!她深吸一气,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眶不听使唤的掉出两滴眼泪,在脑里的嗡嗡转响中傻愣:“你怎么下得去手?”
他冷笑了声,圈搂着她的手臂加重了一分力气:“那年的除夕宴你可还记得?当年若不是他有心纵容,我何至于会不敢踏足宴席?他既是没手足之意,我也犯不着存着兄弟之情!沈曼书,一切都是公平的……”忽然哂笑一声,声音轻柔起来,“除了你,你何时能对我公平一点?现在的你既是再无牵挂,那我就可以很贪心,我什么都要,你愿意给吗?”
“嗯?”什么跟什么呀?说这正事呢,又给扯到这里来了!
她不满的撅着嘴,他实在招架不住,再给她讲了一些。
当年逼宫之事牵扯人数太多,若将这些文武大臣全部处死,恐伤了大宴根基。因此,宴华年在众望所归中登基称帝,除为首几人满门抄斩外,其余党羽,从轻治罪,革官降级,从裴昱手里夺回军权,并没有株连更多的人,保持了政权的平稳过渡……
“啧!”她忍不住感叹,他这脑袋果然是生来做皇帝的,这一下下,不仅收买人心还巩固政权,只是……
傅兰月!他谈及傅兰月时眼里那股凌寒深深刻在她的心里,傅兰月一直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斩草除根——他不会没有想过,却碍于裴昱……真是碍于裴昱么?
她问起时,他竟是这样答:“她到底是他身边的人,我这不是得等你回来,听听意见么!”
她奇道:“你就那么确定我会回来?”
“我不确定!”温柔的眉浓愁卷起,她情不自禁的拿手去拂,想将之一一展开,她不想看见这个表情出现在他这张脸上。
“你以为我死了?”
“我当时感觉……”他深深一呼吸,“我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诧然,心底再次怦然一动,目光流转凝望着他,不由笑了:“怎么会?不会没有意义,你为这天下扫去了最大的一片阴霾,天下人都知道你有多好,怎么就你自己不知道?”
“沈曼书,我赢了!”他眼眸在笑,那张脸缓缓贴近,与她额抵额。
“又是什么话?我也觉得你奇怪来着,老是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她脸红心跳,忙不迭地朝后一缩,拿眼白他。
“呵!自己想!”
他又笑,他又在笑,她心里尖叫呐喊,整个人快要溃堤,只得颤悠悠的打掩:“我才想不出来!”
他怅然长叹,竟有些仰天悲凉之意,抬手捻了捻眉心后重新将她的头扳了过来:“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谈谈关于你的这几年了?”
她心跳咚得漏掉一拍,心虚的斜瞄着他,讪笑:“呵呵!今儿也确实累了,传膳吧!”刚一起身就被他拉回腿上坐稳,那双眼还是故作无事的朝一边看去。
“你今日要是不说些出来,我就拿你当饭吃!”他压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身子猛地一抖,跟着手脚发软,诺诺的回头:“那你……想知道什么?”
“就先说说为什么不等我,反而跟着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人跑了?”他转脸简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就阴云密布,那张脸冷峻得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无异。
她一脸不满意的蠕蠕嘴,别过头去。
“没人告诉过你不要轻信别人么?”
她冷得打了个噤,侧头狡辩:“怎么没有!只是当时他们说……”
“只是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把一切都忘了!”
再次语塞,她心里又堵了把气,你不仁休怪我不义!她坏坏的哼笑一声,斜睨他一扬眉:“你是在吃醋么?”
“是!”
要不是他用力拥着,她已经从他腿上栽下去了,敌不过!敌不过!沈曼书这辈子是不是要栽在宴华年手里了?
心湖涟漪波动,水花烂漫,满满剔透。
栽就是栽,可为什么竟像是心甘情愿——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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