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挥开李欢,李欢顺势便在她肩上一推,她气急的拔高声调:“还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玉妃么,你别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别忘记了当初是踩在谁的肩上得宠!”说着转身央起采苓,走了一步后顿足侧眸,目光一寒,“从这一刻起,再没有沈曼书和李欢,你我情谊一刀两断,倘若再来犯我,便是与我树敌,你不信就尽管来试试!”
话落便与采苓离去,独听殿内“砰”的一声巨响,她已跨出宛云殿大门。
“来!我看看!”她抓起采苓的左手,那满手半干微粘的红血刺得她心上一抽,就着馨宁打过来的宫灯在那片血红中遍寻伤口,最终,一条半指长的粗口顺着采苓的手颈割下,翻裂的伤口上沾了些红腊,与血凝在一起半干,中间还不断在往外渗血。
她太阳穴上胀了一下,那只手突地抽出,采苓低泣:“天黑下来时玉妃娘娘说这红烛颜色不好,诚妃娘娘就……”说着便跪在下去,哇哇开哭,“都是采苓不好,害得娘娘与她们……呜呜……采苓该死!害了娘娘……”
她吸了吸鼻子,蹲下身擦擦采苓的脸,瘪嘴涩笑:“你这个傻丫头,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你当自己是什么啊?是我不好……”喉里哽了一下,再张口却只吸进一口空气,语塞。
是她疏忽!是她大意!
别人尚不敢动她,难道还不敢动她一个奴才么?打人打脸,伤了面子更伤了心,原以为只要静待着不出户便不会惹起这后宫是非,可没想今日她连一个采苓都保护不了!
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小时候就学过,可来了这里反倒四面楚歌了,到头来,还是怪自己选的不是地儿,谁都知道这深水中要活下来就得踩在别人的头上,她原是懂的,为什么挨到自己身上了就这般难以接受?
“梅妃你还没走呢?”
她恼火地闭了下眼,扶起采苓。
“正好,我与梅妃顺道……”
她倏地转身,诚妃眉梢一扬,欲言而止。
“馨宁,你带采苓去御医院,我与诚妃娘娘……一块儿回去!”
馨宁搀扶采苓的身影渐行渐远,诚妃伸手朝后一摊,细声细气的道:“请吧!”
前头掌灯的婢女头上簪了一朵粉色珠花,她边走边注目瞅着那朵随步摇颤的珠花,诚妃一直没打头搭腔,她忍不住停了步,转脸去看着诚妃,摆出一副“有话直说”的姿态。
诚妃垂眸莞尔一笑,再掀眼,与她继续走着,这才说:“哎!虽是同在这后宫之中,但要找个机会与梅妃单独说说知心话可真不是件易事!”
她咻地顿住,长长的宫巷那头像是一口没有底的黑色深井,她悠悠的望着,冷笑:“以后若是要找我,欢颜殿的大门敞开着,犯不着这么多费周折还伤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欢颜殿?”诚妃像是听到了笑话,一个劲儿的笑了阵,才裹起丝绢擦擦鼻尖,道,“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虽是进了欢颜殿,可前儿那个禁地令还未解除,我……们哪里敢来,扰了你的清净!”
“就为这个?”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诚妃,“你就为这个那样子伤我的奴才……”
诚妃假呼了声,一脸嗔怪的道:“梅妃这是哪里的话,玉妃那个性子可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你别平白无故还冤枉起人来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脚下加快,想提早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哎——”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叹息,诚妃拖长着细细的嗓音,“你像是忘记些什么事,也许我不得不一直提醒你……啧!哎——”
她不回头:“你想怎么样?”
“看来你记性没我想得那么差!”诚妃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爽快话,别一天到晚的绕弯子!”
“我想怎么样,”诚妃挨近她,低声,“也许再过不久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别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说不定我哪一天不耐烦就往娘家修书一封解解闷呢!哈哈——”
诚妃低细的笑声随着长长逶迤的队伍往另一头拐去,宫灯将两侧的红墙映出暗火,她望着那团越来越模糊的火光,心里发紧,腹背受敌,单枪匹马怎么应对?
独自一人,刚到欢颜殿大门就碰上洛三,正带着一大堆奴才往外出,见了她齐齐行礼后才低声道:“皇上近日劳累,今儿本在宸极殿歇下,心里又记挂着,这才赶了过来,这会儿刚刚睡下!”
“最近在忙什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洛三恭敬一笑:“南方那边春产闹了灾害,今年怕是闲不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转身进殿,轻手轻脚地踩进无忧阁,关门时竟不小心夹了手指,她张大嘴却不敢呼出声,蹑蹑地爬上床后,缩进了被窝里。
在被窝里碰到一只温暖的手,她吸了口气手指点过去握住,那只手却突然回握,她惊了一跳,侧头:“又装睡!”
宴华年翻侧身来轻轻搂住她,嗓音里透着疲惫:“想睡得慌,可是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她心里荡起一丝暖意,到鼻尖却是一股酸,摸索着伸手圈在他的腰上,长出口气,说:“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好好睡!”
话落后是一阵沉沉地死寂,他呼吸平缓轻浅,早已熟睡。她脑里困顿,闭眼却睡不着,一时间想起好多好多,想起蒙古,想起拉克申,又突然想起采苓和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头一遭,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复杂难辨,浑污似乎快要感染上她的这块清白之地,这个紧紧搂着她的男人,她是那么想要将他从这些杂事中撇除,可事实就是事实,难以篡改,他就是所有令她无法抵御的烟火来源!
玉妃李欢,背后是李衍,那个辅他登上帝位的功臣,而诚妃则是直接与民族关系挂钩……
这一刻她才懂得,早该要戒掉从前那个依附着他来解救的坏习惯,后宫中事的确有他便会简单许多,但是,经过前夕之故,英明睿智的他变得那样偏激固执……断不能再让他涉足她的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