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人很质朴,说话也耿直。
“大叔,现在有件事找你帮帮忙,”我说:“你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不是不想干了吗,你现在就辞职,但你辞职之前,得让我干上你这份工作。”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来跟我抢饭碗?”大爷有点奇怪。
“怎么样,行不行?”
“我是不想干了,可是我这里一个月好歹还有点工资。”大爷不干。
“你在这一个月能赚多少?”我问。
“两千。”
“一个月两千,一年两万四,对吧?”
“嗯呐。”
“你还打算干几年?”
“我就再干个两年,六十了就不干了,干不动了。”大爷是实在人。
“大叔,来一下。”我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你一年两万四,两年就是四万八?对吧?”
“是。”
“这是五万块钱,”我从手包里拿出一沓钞票:“你数数。”
“你要干什么?”大爷吓了一跳。
“你本来还能再赚五万块钱,我现在要顶你的班,我就提前先把这笔钱给你,你可以回家休息了,怎么样,这买卖做不做?”
“小伙子,你要干什么?”大爷可能是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儿,有点慌了。
“大叔,钱你拿着。”我把钱塞进大爷手里:“你现在就可以跟领导去说,你要辞职,然后,你推荐我,就说我愿意接班。”
“行,行吗?”大爷拿着厚厚一沓钱,有点哆嗦。
“没啥不行的,钱不都在你手里了吗,”我说:“这事儿成了之后,我再拿一万块钱谢谢你。只要我上班,马上就给你。”
大爷还在犹豫。
“这么的,大叔,我再给你加一万,只要你辞职,让我顶你这个位置,我就再给你加一万,干不干?”
大爷干了。
大爷拿着钱,回了一趟保安室,过了一会儿,出来了,说,小伙子,走,咱俩找院领导去。
在“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院长办公室里,我坐在院长对面,老大爷站着。
院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身银灰色职业套裙,一头齐耳短发打理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主儿。
“老王,你想好了吗?”她的声音比一般女人要低沉一些。
“卢院长,我都想好了,就等您点头了。”我这会儿才知道保安大爷姓王。
“那好,我给你签个字,一会儿你去财务把工资结了。”这位卢院长说。
然后她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上挑的眉宇中间,有着不易被发现的戒备。
“你愿意干这个活儿?”她问我。
“没错。”我答道。
“一个月一千八,三个月试用,试用期百分之八十工资。”
“行。”
“你多大?”
“二十二。”
“能上夜班不?”
“白天晚上都可以,我想就住在保安室,行不?”
“可以。我们这儿的保安岁数都比你大。”
“我今天就可以上班吗?”
“头三天不算工资。”
“我去哪里办入职?”
卢院长站了起来,冲我伸出手来。我俩握了个手。
“现在像你这样,能接受艰苦条件的年轻人真不多了,”她说:“欢迎你来到永盛。”
“谢谢卢院长。”
所以,从今天起,我就是“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一名门卫安保人员了。
王大爷正式告老还乡,我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又给了他两万块钱,他前前后后赚了七万块钱,应该心满意足了。
我回了趟以前租的房子,拿来了换洗的衣服,还有被褥,正式在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后门保安室安家入户。
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背阴,常年不见阳光,即使四月份的天气,在屋里坐久了也会感到丝丝凉意。
办了入职,交了八十块钱服装费,领取保安服一套。
穿戴整齐之后,往镜子前面一站,感觉整个一个二战后期诺曼底的德国逃兵。
好了,如果按照李立的说法,我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在精神病院的第一个晚上,很快就到来了。
在混社会的时候,我在很多地方过过夜。KTV、酒吧、四十块钱一晚上的小招待所、通宵电影院、烧烤屋……跑长途的时候,在东风皮卡车上,也睡过几个晚上。
但是,我却从没在医院过过夜。
尤其,是精神病医院,这里,是疯人院。
晚饭之后,夜色完全覆盖了精神病院。远远看去,医院的几幢大楼在黑暗中,透出一丝阴气。
这很正常,医院本来就是经常死人的地方。是生死之门的交界处,总会有些东西会在不经意间和你擦肩而过。
以前听人说过,如果晚上在医院陪亲人,那么走路要走中间,如果被什么东西撞了,碰了,不要大惊小怪,那是因为你挡了人家的路。去世的人生前留在医院的东西,千万不要扔了,应该交给医院统一处理,如果有人扔了,那么,谁扔的,东西的主人就会找谁来要。
是不是人在死了之后,并不是马上消失的,只不过,有的人逗留的时间短,有的人逗留的时间长?
在没遇到这些未亡人之前,我一直认为这都是胡说八道。
现在,谁还敢在我面前说,世界上没有鬼怪吗?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整。我拿起一个手电筒,开始了我的工作。
精神医院规定:晚十点是保安人员的例行巡逻时间。
包围着医院的小路的,是两排整齐划一的银杏树,这里除了银杏树就没有别的树,看来这家医院还真是有钱。
我打着手电,上上下下地照射着,毕竟第一天上班,我得敬业一点。
诺大的院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
基本上巡逻了一圈,用了五十多分钟,粗粗估算一下,这家医院的占地应该超过四万平米了。
最后我在靠近主楼的地方停了下来,走了这么久,我要休息一下。
我掏出一支烟,放到嘴里,深深地吸一口气,让大量尼古丁快速往我的肺里冲去。
一阵暂时的眩晕,让我闭上了双眼。
在闭上眼睛之后,我就看到了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