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发现一件事:跟未亡人打交道打得多了,你会认为身边已经死了的人,很多。
也许是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
经常跟未亡人打交道的人,就会把生死之间的界线看得很淡。
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打湿了手中的笔记本。
“康康,你哭了?”妈妈发现了我的眼泪。
“没有。”我睁开眼睛,擦干了眼泪,又闭上了眼睛。
生活早教会了我,不要在任何人的面前,表现出软弱。
何况,我和妈妈现在都可以说是身处险境,我不能让她担心。
“妈妈,你在哪里?”我继续写到。
“我在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跟你们的世界是不一样,我们不在同一个平面内,但是我们偶尔会有交集。”
“我可以过去那边吗?”
“现在,暂时还不行。”妈妈告诉我,突然她换了个话题:“康康,今天中午,你是不是出了一趟医院?”
“是的。”
“有辆车朝你冲过来了?”看来妈妈什么都知道。
“嗯。”
“你躲过去了吗?”
“要是躲不过去,这会儿就没法跟你说话了。”
那边再一次沉默了一会儿。
虽然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妈妈在为我担心。
“好吧,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妈妈说:“你等着吧,李立会来找你的。”
“李立?他什么时候来?”我问。
“这个是不一定的。他一定会去的,你要留心观察四周的人,自己小心,康康!”
“好。我下次什么时候联络你?”
“不要联络我,等我联络你。”
“这个本子还要烧吗?”我问。
“不用烧了。留在身边吧,等你见到李立,他会告诉你什么时候跟我联系的。”
“好的。”
“你自己要小心,康康,再见。”
“妈妈,再见!”
妈妈写给我的字迹消失了,我睁开了眼睛。
我觉得,上次妈妈要我烧毁那个笔记本,是要毁坏我们之间联系的痕迹。
而这次,妈妈说不用毁坏这个本子,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联系已经暴露了?
我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慢慢地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我继续在院子里,这是一天之内照常的“放风”时间。
“胡俊才,你好。”
我回头一看,是唐婧。她今天简简单单地扎了一个马尾,笑嘻嘻地向我走了过来。
“你好,怎么这么有时间?”我也笑着对她说。
“我也是在上班啊,我在观察这些病人。”她说。
“嗯,对,你的工作就是观察这些人。”我说。
“对了,我听说你昨天差点被车撞了,是吗?”她看着我的脸。
我摸了摸左边脸颊上的划伤,苦笑着说:“是啊,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嗯,你运气还真是好。”她忽然转过来,盯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她的眼睛清澈而深邃,就像远山上的云彩一样。当她用眼睛盯着一个男人的时候,我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不会动心的男人。
“啊……是……”看着她的眼睛,我又磕巴了。
“就是不知道,你下次还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笑了一下,那笑容里,藏着些东西。
“下次?”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按说,我平时绝不是反应这么慢的人,但是,被唐婧的目光一盯住,我的大脑瞬间降低了运转速度。
“是啊,所以,下次你也得小心点才好,你说呢?”
她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用一种不可思议地表情看着唐婧。
唐婧极缓慢、极微弱地对我点了点头。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让我要小心点,她是什么人?
难道,她知道了昨天那辆车是来要我的命的吗?
“冷静,自然点。”唐婧小声说。
我也意识到了我的失态,我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
这时候的院子里,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们在走来走去,有的人念念有词,有的人行为怪异,有的人默默坐着,还有的人在唱歌。
这是一些失去了理智的神经病人,别看他们现在好像与世无争,但一旦受到刺激,他们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谁也不好说。
“把眼睛闭上。”唐婧对我说。
“你?……”我瞪圆了眼睛。
“闭上吧。”她又说。
我闭上了双眼,我的头脑在慢慢地搜索着。
我的“心眼”正在慢慢睁开。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个院子,我看到了这些正在四处走动的病人。
我还看到,唐婧正在这些病人的中间穿梭,她在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位病人。
我猛地睁开双眼。在我的“心眼”看到的画面中,唐婧正在离我好几米远的地方,在一帮精神病人当中穿梭,但我睁开眼睛,在现实中,唐婧就站在我身边,不到一米的距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压到最低,问。
“你眼睛睁得太快了,再看看。”唐婧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又闭上了双眼。
这回,我看清楚了,这些四处走动的病人的双手和双脚上,都被铁链锁着。
黑黝黝的铁链,挂在每一个人的手上和脚上,晃荡着,随着病人们的动作,发出生铁之间碰撞的声音。
刺啦,刺啦……
这声音粗糙,刺耳,从各个方向钻入你的耳鼓。
唐婧就走在这些人中间,她不时地停下来,拿起这个人的铁链看看,拿起那个人的铁链看看。
她走到了一个中年妇女的身边,拿起了她手里的铁链,看了又看。
那个妇女的身体忽然微微发抖,她看着唐婧,脸上的表情似乎是要哭出来一样。
唐婧用手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似乎是在鼓励着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妇女也回应地点了点头。
唐婧两只手放在那中年妇女的铁链上,一下将铁链拽断了。
铁链被拽断的同时,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啸叫声,好像是类似于老鼠之类的小型哺乳动物发出的惨叫一样。
分贝瞬间提高,那惨叫声直刺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