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了眼睛。
现实世界里，唐婧已然站在我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们的前方就是刚才那个被唐婧拽断了铁链的中年妇女。
唐婧极其轻微地说了一声，回去吧。
这个声音轻微到了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听到的地步。
那中年妇女似乎是得了命令一样，转过头，慢慢地走回了楼里，走回了病房。
唐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在干什么？”我问。
“你自己也看见了，我在给她去掉枷锁。”唐婧说。
“枷锁？”
“是的，你没看见他们手脚间的铁链吗？”
我看见了，而且，我是用心眼看见的，现实世界中，他们的手脚间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些正常行走的病人。
而在心眼看见的世界中，他们一个个双手双脚间都挂着铁链，就像监狱里挂着手铐脚镣的犯人。
“你是什么人？他们又是什么人？”尽管我知道可能得不到答案，但我还是要问。
“到了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唐婧的表情变了。
之前的唐婧很爱笑，又健谈，让人一眼看上去，春意盎然。
而现在的唐婧，声音冷硬，语言简炼而没有一点回旋余地。
突然间，她从迷人的白衣天使妹妹，变成了一柄出鞘的利剑。
我闭上了嘴，我知道，她不想告诉我的事儿，我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今天晚上，我值夜班。”她说：“主楼六楼，精神康复科。”
“什么意思？让我过去吗？”我问。
“十一点半，别迟了。”说完，唐婧走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当地。我又闭上了眼睛，我的“心眼”看到的画面中，那些病人手脚间的铁链，依然哗哗作响。
回到保安室，我又拿出了和妈妈联络的那个本子，我闭上眼睛，想看看妈妈给我留言了没有。
一行字也没有，妈妈没有给我留言。
那天下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一点，我感觉就跟过了几分钟一样，转瞬即逝。
十一点半，我准时出现在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中心主楼。
六楼，精神康复科。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白炽灯大亮着，这是这个时间里，主楼唯一亮着的白炽灯。
我走进去，唐婧已经在里面等我了，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办公桌后面，脊背笔直，一丝不苟。
这时候，她不像一个医生了，她像一个随时准备出征的战士。
“你很准时。”我进来之后，她说。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着我，而是眼睛在盯着前方。
“我来了，有事就可以说了。”那张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沉鱼落雁的脸，此刻却让我感到寒意阵阵。
“你已经暴露了。”她说。
“暴露了？”我说。
“是的，之前你母亲让李立跟你对接，然后李立又让你到这家医院来，其实就是为了你的安全。”唐婧说。
“是的。”
“可是，由于你的不小心，你在这里的行迹已经暴露，我们只能改变策略了。”
“怎么改变？”
“之前，我们打算就让你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就行，现在，我们得主动出击了。”她说。
“我们？”
“对。”唐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一分钟后会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急救电话，我们要出动救护车，你跟我走一趟。”
“去哪？”
“你会知道的。”
我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果然，一分钟之后，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唐婧接了之后，简单地说了几句，就挂了。
然后，她拿起医院的内部电话，拨出了一个号码。
“精神康复科，需要一台救护车，出急诊，我是唐婧……我们十分钟后下楼。”
十分钟后，在主楼的楼下，一辆救护车开了过来。
唐婧首先坐了上去，我也跟着坐了上去。
“走吧。”唐婧对司机说：“长城路文昌街，怀仁小区。”
救护车驶出了永盛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大门。
其实对于我来说，走出医院的大门，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但是，今天唐婧就在我身边，我不想表现得像一个胆小鬼一样。
我不能露怯，被她看不起。
这种感觉很奇怪，逞能，不成熟，在我以前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
难道，这就是爱情？
救护车已经离开医院几百米远了，车顶的救护灯开始闪烁，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你就这样离开医院，你不怕不安全吗？”唐婧倒是自己开口了。
“该死的脸朝天，不死的又一年。”这个关口，我就是装也得装出勇敢的样子来。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种啊。”那个司机说话了。
我很奇怪，我跟唐婧说话呢，你一个司机插的什么嘴？
“你是谁？”我问。
“你不认识我了，”他说：“但是，咱们见过面。”
“咱们见过面？”我奇怪，自从到了精神病院，我就见过老王、卢院长、董哥、唐婧、程杰这几个人而已，救护车司机，我一个也没有见过。
“因为你那天并没有真正看见我，”那个司机说：“所以，难怪你想不起来。”
“那天……没有真正见到你……”我回忆着。
“你……难道，你是……”我想起来一些事情了。
“嗯，没错。”
“你是李立！”我脱口而出。
“是我，你脑子还算转得快。”他依然没有回头。
我仔细地看了一下他的背影，跟我那天晚上看到的背影，一模一样。
那天晚上，我也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冷静下来之后，问。
“我本来就在这里，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是死在这里的。”他说。
“是，我听说了。”
然后我转过头去看着唐婧，说：“你们早就认识？对吗。”
唐婧默认了。
“你也早就知道我会来，对吧。”我对唐婧说。
“从那天你见过李立之后，他就告诉了我，你会来。”
“所以那天，那个王副局长的事儿，是你在试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