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汴京。与临安不同,它并非仓皇间设立的都城。自前朝时,它便是都城。
那时草原各族就已南下,由此,本应是中原腹地的汴京却成了北守国门之城。前朝柴氏,素勇武,居汴京,与各族对峙,直教铁骑不敢南下。他有心有力,由此一统。然而天不遂人愿,北狩归来,未到都城便中途病死。消息传来,朝野震动,年幼的太子在母亲陪同下登上大位。
小皇帝什么都不懂,太后又在丧夫之痛中久久难以释怀,所有朝政便全交由大臣们自行处置。日常的事务依着程序行事,有条不紊,但大政却无人主事。北方各族早得到柴皇驾崩的消息,心头大患已无,喜得乐舞作乐,舞毕,就是摩拳擦掌,准备南下了。南方诸国知道柴氏大祸临头,也喜不自胜,根本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但从头说来,他们也不过是些趁势割据,胸无大志之徒;五十步笑百步,总比落井下石得好。
内外交困之际,柴氏气数见尽。而此时,出了个人物,他当时还是殿前都点检使。因与柴皇有旧,柔弱的太后便多仰仗于他。他也不辱使命,自柴皇殁后,打点国丧,扶持新君,整饬朝纲,稳定军心。他凭一己之力,稳住了大局,太后和小皇帝便更加依赖他了。而朝中的大臣见他主事得当,便无不服;他本身又是军旅出生,武将各个以他马首是瞻;由此,他虽还是都点检使,却早已是一人之下了。
如此过了一年,边防急报,说辽人挥师南下。他向太后请缨,挂帅出征。望着他宽厚的脊背,太后以为这便是自己能依靠的第二个男人。
可太后实在年轻。出征不足月,他便班师回朝,回来时,身上多了一件黄袍。群臣百姓皆诧异,有好事者笑曰:“早晚如此。”
太后的梦破碎了。在殿上,他跪地嚎啕,诉说自己如何不易,醉酒之后被部下黄袍加身,他若是不依,将士便不从!
太后看着他的表演,之前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恶心。可太后已无话可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默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哭罢,便向太后许诺:“禅位之后,柴家世代是王爷,朕绝不负柴家!”
“‘朕’吗?”太后冷笑一声,问道:“陛下出征半月而回,边关的战事可是已经解决了?”
他被问住,沉默不语。
太后拉着小皇帝走出大殿,小皇帝不解,问道:“母后,咱们这是去哪?不上朝了?”
她看着小皇帝,笑着说:“不上朝了,以后都不用上朝了。”
小皇帝懵懂,又问:“我还是皇帝吗?不上朝了咱们去哪?”
太后泪眼婆娑,看着这红墙之内,是啊,去哪呢?
“世事转眼一场空,留得眼前倥偬。”太后似乎一夕之间明白了,毕竟当年,柴氏也是如此登上大位的。
江山易主,原以为更加动荡。但新君是有些本领的。柴皇当年先难后易,一直与北方对峙;他反其道而行,先收复南方各国。这的确很容易,甚至没费多少兵卒;毕竟他们不反抗,孟蜀开城献降时,只有蕊夫人悲愤疾呼:“十四万人齐谢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新君喜得大胜,班师回朝。可接下来,他却没去啃那难啃的骨头。南方诸国好欺负,可草原各族都是虎狼,打不得。于是他便将矛头指向了内政。
第一件事就是撤销了“殿前都点检使”这一职位。新君比柴皇精明,懂得防患于未然。可他还觉得不稳妥,又用一顿酒,收了各大将领的兵权。他下令兵无常将,设立文官管武,他要把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都消除掉。
太后看到这一切,已是木然,只是她恨!恨自己当初居然轻信此人。于是她闭门不出,吃斋礼佛,新君几次登门,她都称病未去接驾。他心中有愧,又让自己的胞弟光王来见她,对她说:“你只管悉心小王爷成长,日后为国家效力,其他的,无需多想。”
她说:“我只愿我儿能长大,就是成了登徒浪子,纨绔之人也是好的,倘要为国效力,却是不可。”
光王说:“这又是何苦?日前我在国子监见小王爷勤勉好学,询问博士为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