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敦至今不知那时先生为何要让曹伯将一切都告诉自己。
“莫非真的是‘命数如此’?”可赵敦知道,先生从来不是认命从相的庸道。他这么说,定有深意。只是后来,陆墟子直到仙逝都没将这深意告诉他。
他拿起那块玉佩,轻触,温润不已。这几年的盘摸已经让玉有了包浆,不似曹伯刚交给他时那般生涩。现在赵敦明白,曹伯当日将玉佩交给他,最不想让他成为现在的京师府尹八王爷。
那日王安从闲院中离开后,曹公公便将赵敦叫进了屋子。
当着陆墟子的面,曹公公将收藏在箱底的玉佩交给了赵敦,并对他说:“这是你母亲的遗物。”
赵敦接过玉佩,看着上面精巧剔透的刻样,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母亲……我的母亲究竟是何人?”
曹公公又看了看陆墟子,后者点了点头。曹公公没了奈何,长叹一声,对赵敦说:“你乃是当今圣上第八子,已故李妃李娘娘所生。”接着,将十七年前的一切尽数告诉了赵敦。那场大火,李娘娘的嘱托,和他怎样带赵敦出逃,又遇到柴王爷相助,将这一切都告诉了他。
赵敦听完,久久不能言语。
他曾对自己的身世有过诸多设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竟会是皇子;他又急又气又恨,急得是自己长这么大,居然不知母亲含冤而死;气的是十七年过去,究竟是谁放火要致他们母子于死地,朝廷到现在也没查清楚;恨的是自己不能为母亲报仇,还让那王安怀疑到曹伯头上。
曹公公又道:“我今日将这些旧事全部告诉你,是因为你也大了,有权知晓。今日那王安寻上山来,虽不知到底为何,但恐怕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只怕他和害了李娘娘的贼人是一党,为斩草除根而来;我思来想去,还是赶紧收拾东西逃到别处的好。”
赵敦道:“曹伯已为我劳苦了半生,现在我怎么还能让曹伯为了我奔波?他若真为我来,我绝不拖累曹伯!况且,我有心查清当年真相,为我母亲报仇!”
“不可!”曹伯道:“李娘娘当日叫我带你逃出,不是为有朝一日你能替她报仇,是想让你脱离宫闱,平安一世,不要步了她的后尘呐!”
“母亲含冤而死,贼人至今逍遥,我怎能安然独活于世?”赵敦道:“曹伯放心,一旦为母亲报了仇,我就回来,伺候您老!”
曹伯失神无主,看向陆墟子,陆墟子却默不作声,他只好说:“胡闹!那朝堂庙宇凶险多恶!幕后凶手说不定手握重权,你如何与他作对?”
“纵身死,不能苟且于此!”
“你……”曹公公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昏了过去。
“啊?曹伯!”赵敦连忙将曹公公扶住。“先生,曹伯怎么了?”
陆墟子让赵敦将曹公公扶上床,他又为曹公公把了脉,对赵敦说:“他这是急火攻心加之操劳过度所致。先让他休息吧,我回观中,为他取些药来。”说完,便要离去。
“先生——”赵敦叫住了他:“——我是不是错了?将曹伯气得不轻。”
陆墟子并未回头,只对他说:“你只需知道,自己心中究竟想要如何便好。”说完,便离开了。
赵敦在曹伯床前想了一夜,第二天,便下山去找那王宰相。
王安见赵敦前来,知他有事,便请他进屋一叙。
赵敦本对这个王宰相无甚好感,但看他告老归乡,居然住在草屋茅舍,又是孤身一人,原也是个可怜老人,不免心生恻隐。
“你先坐,灶房里还烧着水呢。”王安便去伙房里忙活。
赵敦坐在屋内,心想等会该如何开口,却忽觉得有水滴在脸上。他抬头看去,原来屋顶椽木老朽,多有破损。
片刻,王安端着茶水上来。赵敦接过黑瓷碗,一看便知,茶叶是最下等的蒿穗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