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个人认为那孩子和克劳蒂亚一点也不像。”言峰绮礼顿了顿,确定了自己的话没有任何问题:“除了和她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很遗憾,我对你个人的情史没有任何兴趣,绮礼。”
言峰绮礼也没有生气:“我只是比较好奇,他为什么会看上她这种人。”
“噢?她这种人?”在吉尔伽美什看来,这一对父女简直像极了对方。
言峰绮礼摇了摇头:“不,我更好奇的是卫宫士郎的想法。”
换言之,他对卡莲·奥尔黛西亚的想法并不在乎,他感兴趣的是“卫宫士郎那样的存在,究竟妄图从卡莲·奥尔黛西亚的身上寻找些什么”一事。
“你还真是寡性薄情。无论怎么说,那也是你的亲生骨肉。”吉尔伽美什一如既往地慵懒:“你对死去妻子的思念难道没有成功移情到女儿身上吗?”
言峰绮礼将手掌贴近胸膛,那里有铁质的冰凉十字架。但很可惜,无论他再怎么攥紧手中的棱角分明,神却永远不会让他再次感受心脏的跳动。
“虽然作为神职人员来说这种话已经是渎职,但是很遗憾……并没有呢。”
他说的很慢,慢到足以成百上千次地再次确认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随后,言峰绮礼得到了那早已被自己一次次证实的答案。
他并没有撒谎。
那个紫阳花一样的女人,妄图通过自己的死亡,来唤醒这个男人身上一些不可拯救的东西,妄图使其滋润过有情感的鲜血之后,能够重新发芽。
应该说是体会不到美好还是什么呢?言峰绮礼缺少感到幸福的机制。
其覆盖程度是如此之广,以致于其轻而易举地就包含了那些为探求幸福或被爱所生的人的暗面——思念时的煎熬,离别时的苦楚,对未来的担忧。
做为被剥夺了“相见时的满足”“重逢时的感激”以及“对未来的正面期待”的人,言峰绮礼理所当然的无法从妻子的死身上体会到任何东西。
“在你眼中,我难道是个不坦率的重视家庭之人吗,英雄王?”
吉尔伽美什放下了荒诞的面具,对眼前之人施以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的目光。
“不,绮礼。”对王来说,他可以为了赏玩庸人的丑态而尽情挥洒自己那娴熟的话术,那些话听起来富有辩理,引人深思,但那些文字游戏根本毫无意义。
然而吉尔伽美什自己清楚,这一句话并不是如此。
“神会做出你这样的作品,真可谓对人类所定义之幸福的讽刺。”
这一句是他的真心。
“噢?像我这样只能以餐恶为生的残缺,不过是神的疏忽而已。”言峰绮礼诚实地阐述着自己的想法:“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呢,英雄王。”
如果卫宫士郎仍身在此处,他一定会对那句话非常熟悉。
但吉尔伽美什很显然并没有与他争论这个问题的意图:“你的乖女儿救了不该救的人,你这个做父亲的无论如何也该承担起责任来啊,绮礼。”
“啊……那不过是苟延残喘。如果她能够在那种程度的伤势下活下来——”言峰绮礼正假设着某种在他看来的不可能结果:“大不了再杀她一次就是了。”
只不过魔术协会那边可能会起疑,但言峰绮礼并不担心。他向教会隐瞒的事情远不止这一件,而站在圣堂教会的立场上来看,他这种行为也不会受到追究。
毕竟教会与协会虽然同为里侧的存在,人们却仍然享受着分歧。
他当时安排卫宫士郎进入埋葬机关外围,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兴趣——在吉尔伽美什看来,言峰绮礼似乎有某种收集故人之子的残酷癖好。
“只是我个人一时兴起的行动,最后竟然会发展出如此有趣的结果。”说实话,他从没有想过未来会如此令人期待:“世事难以预料,又常常带给我惊喜。”
吉尔伽美什意识到,眼前之人对自己的行为并无认识。名为言峰绮礼之人只是顺应着某种难以捕捉的直觉和感受,去探求属于自己的乐趣与结果。
“观看凡人的喜怒哀乐而不去予以评价,任由这大地上纵起刀兵,行审判与清理。那正是身为神明才有资格拥有的乐趣啊,绮礼。”
他只是谈论着想法,但这想法对特别的人来说却足以致命。如同诱权亚当与夏娃吃下果实的衔尾之蛇,等待着伊甸园中的弃民为自己的愚行感慨歌泣。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难道连我这样的神弃之人,也有资格聆听天的声音?”
吉尔伽美什看到求知,看到悖离,看到渴望答案,看到自我遗弃。
“当然。神正对那地上的子民一视同仁。”
陶醉于窃神的悖德之感,妄言的王几近无法自抑。
……
并行的路上,卫宫士郎思索着那阴暗神父话中的虚与委蛇。
言峰绮礼是无论如何也不值得相信的,但恰恰由于他整个人的不可信任,反而可以相信一些他愿意透露给你的表象,因为他不屑于在那些细枝末节上弄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