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的剑路凝于一点。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必中之剑的话,恐怕这就是了。汗毛倒竖,他的皮肤感到隐隐刺痛,那是剑带起的劲风流形于质,已经逾越了断钢斩铁的境界。
所谓无物不斩,单以剑法论,这已是不破之剑。
卫宫士郎是赢不了的,这一点自知在他的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晰。同为用剑之人,那已经不单是境界上的不同,更是数十年如一日的积累差距。
那究竟是一日挥剑多少次才能促成的神技,一千次?一万次?昼夜不息,雨雪不停,那是对眼前的剑客来说独一无二的东西,无法模仿,也无法被超越。
但卫宫士郎赢不了,不代表其他人难以做到。
津田小次郎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感情。
气质改变了。
不是自我催眠或心理暗示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那是完完全全,由内而外的改变,从习惯到经历,从想法到认识。
只不过是一个瞬间,他的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一名完全陌生的存在。
即便如此,他的剑仍没有丝毫犹豫。
“手中没有趁手的武具呢。”那语气中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与平静。
他五指开颌,似乎想要拿住那薄如蝉翼的剑。
这是傲慢吗?是侮辱吗?津田小次郎绝不会如此认为,恰恰相反,在领会到那与他针锋相对又同出同源的气质后,他竟然期待着这样看似疯狂的结果。
两指弹实,精妙且精准的力道毫无保留地击打于剑面上最为脆弱的一点,剑鸣回访,刀身震颤。那是先前剑刃相击时,刀上所留下的微不足道的曲陷。
完美的招式出现了本不应存在的缝隙与破绽。
似钳似爪的两指内握,仿佛以毫厘之差牵引着剑身前行,稍有不慎就是断骨失肢的结局。毫无疑问,他预读到了自己的剑路,被看穿的剑此刻已没有了秘密。
拇指按下,与剑平行的两指合二为一,宛如苍天之龙咬下剑幕,剑穗不再摇曳。
剑停下了。
尘埃散去,无垢的圈境两两相激,两指的缝隙间,正是那一生求索的结果。
即便还有两剑,也已经没有了意义,失去了无缝之合的剑围,已经是残缺了一角的枯月,不再圆满。他并非好胜之人,但仍然为此感到几分落寞与怅然。
“好剑法。”
那无疑是发自内心的称赞,因为卫宫士郎从未听绯村剑心如此称赞自己。一丝疼痛从指尖开始蔓延,血顺着刃的弧度缓缓滑落,染红了他握剑的手心。
果然,哪怕境界不相上下,身体仍然不如自己的称心如意。
津田小次郎收剑归鞘,直至刃没入底部,不再暴露锋芒。他双眼紧闭,似是苦涩,又像见到前路后的欣喜,但最终,也只不过是一声叹息。
“技不如人。嗯,我败了。”
没人知道他在承认这一事实时,究竟背负着多么沉重的执念,年年月月,与剑同生,与剑同死,一切都已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化为释然。
虚假的名字,虚假的经历,唯有手中的剑法方才是唯一的真实。现在,这最后仅剩的一点依仗也已失去,所谓井底之蛙,恐怕就是如此了。
“原来狭中观天的人,竟是我吗……”
“何必妄自菲薄?这可不是剑者的情愫。”津田小次郎于卫宫士郎的身上看到了别人的影:“不过是不相上下而已,依我看,只是平局。”
体察到那份心情,卫宫士郎为他投影出那柄逆刃之剑。明明是没有实身的存在, 却唯独能够握住那属于自己的义剑,宛如活体。
“活人剑?”他颇为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那份轻佻中带着写意的悠然自得:“输就是输,我又不会不承认,回去磨练技艺就是。”
绯村剑心一瞬斩出九击,同时。
“此招名为九头龙闪,乃是我御剑流的不传之秘。”他散去手中的太刀:“虽然剑理相同,但是自恃兵器之利,因此能够一瞬九击。”
若换做备中青江这般的重长剑,他绝做不到那般娴熟的三次回还剑返。更不用说眼前之人根本无人传授,能抵达这种程度,在他看来才是真正不可思议。
若论天赋,眼前无名的英灵恐怕还要胜过自己。
“破法亦有流传,先前你已经亲身体察过了。”
津田小次郎哭笑不得,却已经没有了胜负之心:“原来如此。”
“嗯,依我看,算平就是。”不出剑时,绯村剑心仍是那幅和善的老好人样子。
思虑良久,盘坐于山门之前的他总算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占你这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