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什么呢。
虽然尝试着思考出与常识与经验不同的结论,这个问题却在被浮动不定的想法断片捕捉到之前,就已经得到了近乎唯一的确定解。
在得到别人的回答之前,他的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结果。所以,与其说那是为了求得无解的答案,不如安静的承认,说那只是在寻求触碰与连接。
无论是尸体被烧成灰烬时残留的骸骨,还是被装在瓶中等待魔力鉴定结果的素材,都是为了做出决定前的二次判定所需要的精准工序。
于是,那结果所昭示的未来如同平悬沙海的升阳,令他的肢体于某种酷烈下蒸发着蜷缩,最终化为一团干燥的,一吹即散的皮层粉末。
那不过是一种直觉,是与海啸来临时选择闭上眼睛的人们如出一辙的行径。
然而,无论是为了事后的降咒解咒,还是为了性质辨别和情报收集,亦或是魔力的提炼和耐性术式的研究,余留一部分身体组织都是很有必要的。
这是在长期的双人协同工作中所培养出的默契,也是被叨念了无数次之后才最终被迫养成的良好习惯。
“很好,卫宫士郎,请你务必继续在不同种的生物身上行使你那清道夫式的肢解趣味。”她那无机质的笑容,即便现在仍历历在目:“但还请留出有价值的部分。”
把这些东西交给那个女人的话,应该能够得到一些有价值的回应。
“……”呼出凝结成雾的气柱,他将半个世界镶入自己的眼眶。
前方的景色——高楼,广场,车站,行人,红绿灯,告示牌。它们早已固定在水泥与砂石凝铸的地基之上,令人倍感熟悉的同时,也成为无有变化的死象。
按耐着手中逸散魔力的蠕动与心悸,将已经看不出血肉形状的瓶装素材按入内衬的衣兜,他回过头,望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沉默。
从刚刚开始,她就什么也没有说。
站在低温的漠视之中,等待着被雪融化。
她既然选择了跟随,自然也做好了被再次抛弃的准备与决心。
卫宫士郎对此表达了自己的赞同,于是他再也没有回过头去,只是任由那靴子踩在雪地上时,窸窸窣窣的松脆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发生。
前几日的雪还未化尽,像是无人需要的景象,被随意地堆积在路旁。赏玩时则兴起,不需要时就遗弃,那正是践行着实用主义与效率的结果。
“……回去吧,伊莉雅斯菲尔。”
按理说,走在人群中的她应当是很显眼的存在才对。但在路人的眼中,他像是个正在对着景色与墙壁开颌唇齿的自言自语者。
“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
然而她与他都心知肚明,回去一词的真正读法,叫做滚开与远离。
她哈了口气,让不会泄露的风声回荡在手心,并固执的认为这样的行为能够为自己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士郎,是在担心我吗?”
他礼貌地等待着她把话讲完,并为没有犹豫的回答献上一丝留作反应的迟滞。
“不是。”那似乎是不想浪费口舌。
于是,她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长久的沉默时,只能听见背景的人声,鸣笛,以及雪被践踏的声音。
“嗯。”当然是接受那个答案,毕竟事实不会因为她的选择而发生任何偏移。
掉落在最谷底的人们,已经没有了继续向下坠落的余地,确实是不会对身处最低处的自己感到名为失落或怜悯的多余感情。
“我知道……因为,士郎一直是不坦率的孩子呢。”
伊莉雅斯菲尔一向不善于自欺欺人,但起码今天,她很擅长。
卫宫士郎踏着一致的步调,向着拉开更远方的距离前进。
“我希望你搞清楚,那么做并不是为了救你。”他说着完全发自内心的话,也不会去顾及她的想法:“我不会允许任何敌人在我眼前以那种随便的方式死去。”
于是,她的身份也因为这般发自理性的言说被极为明确的拴定了下来。
“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如果不行使那份属于魔术师的特权,那么她一定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但对于忙碌的城市人群来说,那一闪而过的意象也不过是片刻的治愈与亮丽。
或许值得在人生的余韵中反复回味,但并不值得于现在的时刻就驻足留恋。
更加真实的理由。对他来说,那是不值得在意的重量,但对她来说,是没办法愈合,只能尝试着习惯的疼痛。然而无论对谁,那都已经过去的残留。
如果被所有人注视着的话,她就再也无法将自己视作一种特殊——那是只有在私密的两个人之间才可以被共享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也是唯一的小秘密。
是她还能把握住的,与他之间的最后一点联系。
像是期盼着无声的电话不要被单方面挂断,如果那无视不再被定义为不坦率的表现,失去了名为自我安慰的温暖避风港的她,就愈发无处可逃。